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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四二砲排寢室外時,看到四二砲還在訓練體能,排長不見彈,排副帶著所有的老兵一旁盯著菜鳥們做著伏地挺身。士官在旁邊鬼吼,老兵抽著煙一旁納涼,排副氣定神閒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厚~~~連部組真茫~~恁爸奈凍也條老師哩,恁爸也要企連部組,金正茫~~

 

兩八梯的國忠學長其實對我沒惡意,不過要是對他了解得不夠深,在此時這番話聽起來可是很刺耳的。我沒說什麼,對他微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我深知要是回了嘴,就算沒有惡意,某些老兵也會拿來借題發揮。不過看著伏在地上的菜鳥們,身子底下的地表早已被汗水沁出個人形,心中就算萬般不忍,也只能晃眼即過,我想管也管不了。

 

才剛靠近八一砲寢室,還沒進門呢,就聽見裡面的喧鬧聲,我提著手電筒快步走進去,嘴裡大喊:「他媽B,快熄燈了你們不睡覺在幹嘛老了是吧

 

寢室裡七、八個人或坐或半臥地分散在鋁床的下舖,床邊的公文箱上擺著一瓶二鍋頭還有一瓶可樂,從酒瓶裡的液面高度看來,這攤才剛開始呢豬公慶看到我之後瞇著眼笑道:

 

「幹,菜鳥仔遲到還敢嗆聲著全副武裝去旁邊罰站。」

「學特~~他媽滴,大家登泥一個,快來喝酒~~」這個語氣不消說,就是狗腿。

 

我關掉手電筒,拉了個公文箱坐下來,龍淵把杯子放到我面前,接著盛民把調製好的酒斟滿。當年一瓶750cc的二鍋頭其實不會太貴,不過如果跟『小蜜蜂移動式便利商店』買的話得多給點工錢,所以一瓶要價六百大洋(好像是)。這麼多人喝一瓶一定不夠,所以加點可樂進去,一來省點銀子,二來好入喉點。這還是剛關餉口袋裡有錢的時候才會喝的,不然在大家苦哈哈的月底,只能拿維士比來充數。說起這個阿兵哥特調雞尾酒,其實最好喝的首推高梁加香檳,我曾逢如二十五碼外踢自由球並攻破球門邊角般狗屎運被老大賞過一杯,口感之棒啊~~~嘖嘖嘖不過這種高檔的雞尾酒只有軍官才喝得起。我們義務役士官還好,當年本薪連外島加給合計還有個八九千大洋。士兵的薪餉就少多了,買了高粱酒還要加東加西的,舉凡可樂、綠茶、紅茶、運動飲料任何可以拿到手的都有辦法調成雞尾酒。今天運氣好,加可樂,滋味還算不錯。我既然遲到了,不能讓人抓住話柄,先打個通關再說。

 

當天不只八一砲跟我這個連部組的客人,其他兩個砲排也有人來,大家天南地北的聊,笑聲盈室,痛快極了八一砲的寢室屬於半坑道式,形狀像個狗骨頭,兩端空間較大的地方各擺了三張鋁床,中間有個細長型的通道連接。杯觥交錯的這頭都是老兵的床位,另一邊已經漆黑一片的寢室則都是菜鳥們的床位。我往黑漆漆的另一頭望去,正陷入沉思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可樂寶特空瓶從我頭頂飛過落在另一端的菜鳥寢室,一陣況隆、況隆聲響從那端傳過來之後,狗腿這個破百老鳥上兵在我身旁大喊:

 

「鳥仔接下來換誰了

 

話才剛說完,就聽見一陣快速下床的噪音,從黑暗之中跑來一個菜鳥,現在我已經想不起他的面貌以及姓名了(好像是么六六兩梯大專兵,外號蕃薯的菜鳥,後來成了豬公慶的徒弟),只記得他穿著運動長褲、身上披著一件防寒夾克,瑟縮著跑過來:

 

「學長,需要什麼

 

狗腿遞給他一張千元大鈔:「去後門跟大嫂買一瓶高粱、一瓶可樂,快不然大嫂等一下就走了。」

 

菜鳥接過鈔票之後就趕緊往門外衝,沒一會兒菜鳥氣吁吁的跑回來,不負所托地拎著高粱酒以及可樂回來。

 

「很豪~~很豪~~~他媽滴~~~」狗腿接過酒以及找回來的零錢之後,忽然想到什麼,又把那菜鳥叫回來:「鳥仔回來

 

「學長,有什麼事交待」他一臉驚慌的跑回來,以為狗腿要罵他。

 

「你老實說,我叫你去買酒,心裡會不會很幹」狗腿臉上的笑容有點詭異。

 

「報告學長,不會。」

 

「真的嗎

 

「報告學長,真的。」

 

「很豪~~很豪~~~~他媽滴~~~」狗腿眼睛瞇成一條線笑著說:「恁爸沒像以前的老兵一樣叫你買完酒還要找九百九十元回來就不錯了,知不知道鳥仔。」

 

「知道,謝謝學長。」

 

「謝個屁,你幫我跑腿去買酒,應該我謝你才對,快回去睡覺。」

 

「是,學長。」

 

菜鳥隱沒在黑暗的那端時,狗腿不忘多加一句:「被子蓋好,我等等去查舖看到有人被子沒蓋好的話,你們就全部剉屎了

 

狗腿回過頭來,看著我們說:「現在當兵越來越輕鬆了,以前哪有這麼好?幹我以前半夜還被喝醉酒的學長拖下床狠K過好幾頓呢以前的學長真變態,幹恁娘勒

 

狗腿舉杯邀大家喝了一杯之後繼續說:「營基地還好,官多,輔仔還盯著。去下下看四二砲的砲基地,包你脫一層皮對不對闊嘴仔。」

 

闊嘴本姓楊,台北市人,么六四拐梯,五官裡面就屬嘴巴最大,所以大家都叫他『闊嘴』。他剛到連上時恰好遇到四二砲排下基地,所以幾個月前的砲基地情形闊嘴很清楚。他下營基地之後建制還是在四二砲排,不過因為接了永琳的兵工裝備成為裝備業務士,所以寢室不在四二砲排,不然以他的梯數來說,雖然快破冬了,但他們砲排的老兵才不會准他出來跟我們喝酒。 

 

「我還好啦,不過有些人是很慘。」

 

他笑起來的時候很靦腆,眼睛瞇瞇的,而且在笑的時候,臉上尤其是額頭的部位會出現一大堆的抬頭紋。不過我覺得最有特色的地方,應該就是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那兩個深深的酒窩。當他笑起來的這時候,左邊的酒窩正深邃的向著我。

 

「怎樣慘法」我沒看過砲基地的訓練方式,好奇地接下去問。

 

不問還好,接下來他說的很多酷刑都讓我瞠目結舌,現在有幾個還記得起來的,就像當年我聽說刑事局少年隊的酷刑一樣:打腳底板、隔著電話簿用槌子打胸口等等,這這太離譜了吧? 

 

「唉其實我覺得有些人真的是因為白目啦,不過有些人沒犯什麼大錯,受到那種處罰實在有點那個

 

時間漸漸接近年底,冬天又來了,又開始刮起那刺骨的西北寒風,第一階段測驗也悄悄的來臨。測驗的時間我記得應該是訂在十二月上旬至中旬這段時間吧?在準備測驗之前,約在十一月份的時候,有一天晚餐前在中山室看著打飯班正忙碌著,潘潘從營部洽公完回來,看到我之後走近小聲說了一句:

 

You’ll get another special vacation soon.」我一聽就知道一定是極重要而且還不能曝光的重要機密消息,不然他不會用英文跟我講,免得旁人聽出來。

 

What’s that for? Is it……」我有點猜到了。

 

Damn right! The election!

 

回到寢室之後,潘潘偷偷跟我說他剛剛跟輔仔一起去營部討論每個連隊放選舉假的人員名冊,那年好像是選立委,我的戶籍在台北市北區,雖然該區國民黨的戰況不是非常吃緊,不過輔仔還是把我放進名單當中,我我就要多一次返台假了。哇塞哈里路亞這個好消息僅次於拿到退伍令哪我知道這消息之後,心中一直期盼著那多出來的一次返台假。

 

十二月初,第一階段測驗的腳步越來越近,這階段的測驗要先測體能戰技,接下來才是火砲武器的專業測驗。果不其然,老大從營部帶回來的消息證實,兵器連的測驗項目是『五千公尺徒手跑步』。項目既然已經確定,接下來就是排出測驗隊形,謝排副先挑出四個跑排頭帶隊的人,挑出前三個之後,第四個叫到我:

 

「最後一個……雪特,你也跑排頭。」

「啥伊跑排頭」水雞又在隊伍裡面放炮了,我真不知道哪裡惹到他,每次對我有意見的總是水雞。

「對,雪特的腳步比較穩。」排副說完之後沒繼續搭理他,謝排副是他們自己四二砲排的二把手,水雞也不好繼續說什麼。

 

受測當天,全連受測人員著長袖草綠服、打綁腿、運動鞋、紮S腰帶,胸前還別上號碼牌以茲辨識。跑值星官位置的是謝排副,三位排長全體入列,載中心教練場旁公路上起跑之後他先喊了一下口令調整全連的呼吸步伐,接著我們四個跑排頭的開始就著地形的變化開始調整速度。這時的我已非當初那個阿蒙———那個遇到上坡的時候就跑得氣喘吁吁的菜鳥———輕鬆跑過第一個上坡之後,我心想今天這種溫濕度剛好,應該會跑得很痛快。直線跑了近一公里時開始上坡,下了坡經過『東社』時,我還看了一下四周,可惜冬天只有光禿禿的旱田,沒啥可看,不然這片小小的開闊地如果佈滿了成熟的高粱穗,定有番情趣。但此時無暇多想,上第二個險升坡時,四個排頭人員上身微向前傾,用原來的速度繼續前進,我快速回頭看了一下隊伍中央那些菜鳥,有些看起來沒有大礙,有些看起來已經漸漸不行了。結束險升坡之後,老大喊了一聲:「再快點 我們四個排頭趁著沒多久就接著來臨的險降坡,很有默契地同時一致加快速度,來這麼一下,應該讓成績快了約三至五秒左右。全體兵器連的測驗人員,除了大多數整齊的呼吸聲、一致的腳步聲以及排副偶爾調整步伐的一、二聲之外,沒有其他的雜音,大家一致、快速地往兩千公尺外的終點前進。途中經過一個公車候車亭,牆上貼了張告示,我用沒近視的視力快速瞄了一眼,大意是說最近會有巨砲射擊,請各位居民留意。

 

『喔~~ 又要實彈射擊了啊珠山附近是八吋榴還是兩四洞啊?』我心中暗忖。

 

剩下約最後一千公尺,開始進入緩升的上坡,我回頭看了一下,有幾個菜鳥已經臉色蒼白,被兩旁體力較好的菜鳥及老兵給攙扶著前進。我抬頭一望,『珠山』那塊路牌已經漸漸接近了,趁著跑步時手擺上來的瞬間看了一下錶,接著暗自盤算著,從起點跑到現在應該還在20分鐘之內。進入平地經過『珠山』路牌時,排副大喊一聲:

 

『衝啊

 

我們四個排頭立刻拔腿用盡力氣快速往前衝,帶著所有人往終點疾馳衝過終點線時我停下腳步喘著氣回頭望,大部分的人員都跟著部隊衝進終點,兩位菜排以及少數幾個菜鳥稍微落隊,不過也不是落得太遠,成績應該還可以。平復一下呼吸之後,我跟盛民還有遠慶他們坐下點起菸來,想著第一次在這裡跑五千公尺喘的跟牛一樣的窘態,今天終於復仇了,哇哈哈哈哈。

 

『三考部』的測驗官把算出來的成績給登記起來,老大走過去滿臉期待笑容地輕聲問:

 

「學長,請問成績如何

 

「還不錯喔,十九分四十四秒。」

 

如果沒記錯,這個成績應該是滿百,反正那天跑完之後,大家坐著營部的兩噸半軍卡,興高采烈的一路聊著天回連上。

 

過沒幾天,火炮專業測驗正式開始。我記得是四二砲排第一個測驗,那時因為我還要準備我自己在第二天的測驗所以不在場,不過他們的成績非常好,尤其是四二砲排部組的計算手阿毅,這傢伙么六六兩梯大專兵,師大物理系畢業,什麼SINCOS的玩意兒對他來說根本就像幼稚園程度的東西,用心算也能算得出來,測驗當天輕輕鬆鬆的就考了個滿百,真有他的! 

 

接下來的第二天,輪到噴火組以及八一砲排測驗。前一天我叫章麟把噴火器以及空壓機拿出來整理備便,由於要實際噴火,所以油瓶裡面不能有任何水滴,不然水珠跟著油噴出來在遇到高熱的時候會瞬間汽化爆裂。接著到營部領了柴油以及汽油出來,依照比例調配均勻,靜置在安全的地方。這些工作都完成之後,我把前幾天準備好的香案給擺設妥當,對著噴火器以及空壓機好好的祭拜了一下:

 

『兄弟,明天就看你了,千萬別讓我出洋相啊,拜託、拜託。』

 

晚上熄燈前我選了一個看起來狀況不錯的發火盤,放置在寢室地面上藉檯燈燈泡的熱度以便除去溼氣,順便告誡同寢室的人今晚室內嚴禁煙火,不然就等著倒大楣。

 

第二天一早來到了測驗的地點。那是個很空曠的高地,正中央有個廢棄的碉堡被附近部隊當成垃圾焚化爐,所有的垃圾都往碉堡的機槍射口扔進去。這個地方的空間算滿大的,所以當天還有其他單位在測驗,現在我還記得看到營部連的通信排正在測驗旗語,看那受測人員兩隻手拿著旗子快速地揮來揮去,沒受過訓練的人還真的會看得一頭霧水。這次的營基地除了八營,還有三拐勾旅的三營,三營兵器連的噴火組沒有組長,有個一等兵跑過來問我的噴火器可不可以用。唉,整個師,甚至整個防區四個師的噴火器哪有一具真正可以用的我據實以告之後他神情緊張起來,因為他沒實際噴過火,不知道應該如何做,還準備跟我借噴火器來測驗。我想了一下,借是沒問題,不過不保證測驗的時候不出狀況。

 

「沒關係啦,我這兩具噴火器到處都會漏,我才不敢噴哩

 

我的媽呀,那半年前的高裝檢你們是怎麼過關的啊唉,既然這樣,那就兩肋插刀的借他們吧跟老大報告過之後他也同意了。

 

正式測驗之前,我再度對裝備做最後一次的檢查。首先灌飽其中一個鋼瓶,然後將高壓空氣一口氣給放掉,看著鋼瓶上的出氣口結上一層薄霜,代表高壓空氣在往低壓的環境移動時伴隨產生的吸熱反應,幾乎證明剛剛壓力表上面所指著的2500psi刻度沒錯。我交代章麟把所有的鋼瓶都灌飽氣,接著把噴槍給卸下來,依照高裝檢的經驗,我將『鐵布希魯』給纏在墊圈上,以免噴火時快速接頭漏油,這個動作我做得非常非常確實,因為當天的天氣並不像我第一次噴火的時候平靜無風,而是吹著還算強勁的季風,若是沒做好預防工作,萬一發生任何狀況,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接著把調配好的油給倒進油瓶中,然後把發火盤從袋子裡拿出來裝進噴槍前端的發火盤軸承裡面。好了,一切終於備便。

 

等了有一下子,三考部測驗官終於來了,依照剛剛與三營協調過的結果,我先接受測驗,順便給三營兵器連的噴火組見習一下。掛著化科的少校測驗官沒好氣地叫我們可以趕快開始了,我跟章麟把噴火器擺好定位準備開始跳瓶操。唉,心裡頭苦啊,我這組長還得兼射手,就看我入列在射手的位置還得一邊下口令。

 

跳完瓶操之後測驗官沒說什麼,直接叫我們噴火,我們的目標就是那個堆滿了垃圾的廢棄碉堡機槍射口。噴火器上肩之後,章麟在我背後緊緊握著噴火器的框架,我小聲的再度叮嚀他跟上次噴火時我曾告誡過潘潘的話一模一樣,遇到緊急狀況時把我用力推開,跑得越遠越好接著章麟慢慢的將氣壓開關打開讓所有的高壓空氣充滿整個油瓶,接下來是開啟輸油軟管閥門.........防水膠布果然有用不能說沒有漏油,不過已經比我第一次噴火的時候好太多了我趁著風勢稍減的時候趕快按下噴火握把,槍口在一瞬間冒出母火,這時我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上次噴射握把的復進簧失效造成無法點放的毛病再次發生,不過在練習噴水時一直都很正常,我想這次應該沒問題了吧到了這個地步,想這個也沒用,趁右後方的側風越來越弱的當口,噴槍角度調整好、右手手掌一緊,右腰頓時感到一陣熟悉又強大的後座力,同一時間,一條外焰溫度高達千度的巨大火舌就轟隆隆地直接射進機槍射口! 

 

『一次命中!YESYES!』我心中狂喊、狂喜。

 

才剛開始高興哪這他媽該死的噴射握把又出問題了跟上次一樣又彈不回來,本來應該照著標準程序點放三次,校正好角度之後才一次噴完,這下我只能依照上次的經驗一股腦的趕快全部將油給噴完,免得等一下風向發生變化或是風力增強時讓我的火焰也跟著微微轉彎。不過也真虧了有這陣風,讓我在噴火的時候不太感受得到襲面而來的熱浪,不然那溫度可真是折騰人哩!不消幾秒,整瓶油噴得乾乾淨淨。我從立射姿勢回到端槍姿勢,章麟接著趕快幫我將肩上的噴火器給卸下來。測驗官一旁點了點頭,開始打分數,不過嘴巴裏直嘟囔:

 

「可惜啊,少了三發點放,不然好了,接下來,三營,快點。」

 

我在幫忙三營的噴火組整理噴火器的時候告訴他們,噴火的時候最好一次進射口,不然噴射握把彈不回來,無法校正。他們邊聽邊把調好的油倒進我的噴火器油瓶中,跳完瓶操之後接著也開始噴火,不過可能是經驗的關係,他們沒有一次就射進機槍射口,而是把槍口壓低之後才把火焰射進去。等到三營噴完了之後,營長跟老大走向測驗官關切一下成績,我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位長官後面,忐忑地等待這兩個月來的訓練成果。

 

「咳咳學長,請問一下八營的成績還過得去吧」老大開口問道。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萬一他說成績很爛的話,那接下來這幾個月我可就真的黑到底了。

 

「可惜啊,剛開始的『點放』動作沒做到,不然.........分數會更高。八十八分,不錯了,這幾年來我所給過最高的分數。」三考部少校測驗官頭也沒抬地說。

 

OhYeahYesGod damn lucky son of a bitch! 』聽到這裡,我心裡頭爽死了!

 

不只我鬆了一口氣,老大得意之情霎時也雀躍於臉上,營長則沒說話,只點了點頭。測驗官走了之後,老大向營長說:

 

「報告營長,沒事的話,我讓噴火組先回去了。」

 

「等等。」我本來要轉身收拾所有的裝備,不料營長叫住所有人。啊?等啥?營長哪裡不滿意嗎?「傳令。」

 

「有!」營長傳令從不遠處跑過來。

 

「叫悍馬車送噴火組回兵器連。」

 

「報告,是」傳令敬個禮之後馬上往悍馬車的方向跑過去。

 

「謝謝營長。」老大比我還興奮,漲紅了臉笑著說。

 

營長點了點頭就去看營部連其他單位的測驗成績了,老大則滿臉笑意,轉過頭下巴一抬示意我快讓裝備上車,我則欣喜地收拾好所有的裝備器具,接著跟章麟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上了悍馬車。回到連上被免測的留守老兵看到噴火組被悍馬車單獨載回連上,消息不脛自走。

 

「厚~~~不錯喔卵巢~~~金紅喔~~~

「悍馬車單獨載回來哩,嘖嘖,金紅。」

「金門第一射手喔~~~~

 

聽得我是飄飄然,走路有風到簡直可以飛上雲端去了,哈哈。

 

既然測驗結束了,而且成績還不錯,那我這個閒著沒事的士官就成了老大調遣的公差,當天下午老大叫我跟他一起去八一砲排測驗現場看看。這個也好玩,我還沒看過迫擊砲的實彈射擊呢我本來應該是該跟著老大一起去,不過臨時銜命要帶一個前去支援測驗的菜鳥到營部,所以抵達的時候砲二班已經開始試射了。測驗現場是個小山谷,三面環山,看砲位方向可以粗略得知砲彈是朝海邊的礁石上打的,前進觀測兵在山頭上觀察砲彈落點,然後回報給排部組。計算手算出修正量之後,砲二班開始修正射擊諸元,看他們喊得震天價響的模樣,所有動作迅速到位,真像是在打仗的樣子,迫擊砲看來還是比噴火器好玩多了。砲手把砲彈放進炮管之後,全體砲班迅速蹲下、背對著砲雙手掩耳砲彈沒擊發? 

 

這是迫擊砲在射擊時最危險的狀況,砲管底部有個沒擊發的砲彈,不能老是讓它待在那兒,一定得請它老兄出來一旁就座休息,不然接下來就玩不下去了。不過,它可不會自己鑽出來,砲管的底端是密閉式的,得將砲管往地面上傾斜讓它露臉。這是最最危險的時刻,因為砲彈擊發出去之後是用彈頭碰觸到目標物之後觸發引信來引爆的。現在這個故障排除的程序,得先將砲彈給倒出來,而砲彈從砲管裡面被倒出來時,彈頭的方向就是朝著地面,如果沒接穩給掉到地面上的話,砲彈可是不長眼睛的。砲二班的班長是龍淵,看他一臉謹慎的用雙手手掌先握住砲管,再將兩個拇指與食指圈成圓形,縮成比砲管略小的圓周擋在砲管口,接著慢慢傾斜砲管,沒多久就看到那個不知道為何不爽而罷工的砲彈老兄露出點頭來剛好給龍淵逮個正著。

 

故障順利排除之後砲二班繼續正常運作,接下來這發砲彈就準確的命中目標。我戴著鋼盔站在木麻黃後邊看著,砲彈被放進砲管之後,馬上『碰』的一聲爆炸悶響,我接著趕緊抬頭望,一個小小的黑影迅速地消失於眼際,沒多久,在無線電發出聲響的一兩秒後遠處也傳來爆炸聲。本來還想看集火射擊的,不過我得帶人去營部了,領著菜鳥走在戰備道上沒多久,聽見身後遠處傳來陣陣的爆炸聲,心中頓覺可惜無緣見到四砲齊發的壯觀場面。

 

最後一個砲排的測驗就更可惜了,么洞六砲的實彈射擊是全連最好看的火砲,我當天又奉老大之命帶個菜鳥去測驗現場換另一個菜鳥去出別的任務,而且時間已經非常吃緊,我叫了輛民車直驅測驗現場。那個測驗場地就在不久前八一砲排測驗地同處,不過么洞六砲是直射武器,所以砲車直接開到山頭上,對著岸邊礁石一陣猛轟。通往山頭的戰備道質地太軟,民車上不去,我只好叫菜鳥直接跑步上山,我在車上等著另一個菜鳥下來。我不甘願地在車內等著,心裡真是嘔死了,兵器連唯一能看見筒後噴火、最壯觀的建制火砲射擊竟然沒機會看。心中正在氣著呢,上方忽然爆出一陣巨響:

 

『碰~~~~』

 

我只知道么洞六砲在山頭上實彈射擊,不曉得這砲彈被擊發出去的聲音竟然這麼大聲看著民車的擋風玻璃被爆炸聲震得嗡嗡作響,我心裡頭想:

 

『欸,您可別碎掉啊千萬不要啊

 

我還在驚魂未定時,司機大哥說話了:

 

「喔~~~今天是洞六仔砲打砲喔~~~

 

我看這些當地居民簡直是我們阿兵哥的學長。

 

么洞六砲測驗完回到連上之後,大家都在笑三洞梯的金正。原來實彈射擊時金正那門砲的第一發砲彈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無法擊發出去,金正嚇了一大跳,他本來就是個搞笑型的人物,就連被嚇到的時候也很好玩。聽其他人轉述,當他發現砲彈沒有擊發出去時,見他老兄鋼盔底下那張黝黑的臉馬上揪得跟包子一樣,兩個手掌搓揉著臉大喊:

 

「哇~~『不發彈』……『不發彈』……

 

又不是眼看著要膛炸了,測驗官還在一旁盯著看呢,他老兄來這麼一個脫稿爆笑即興演出,把老大搞得哭笑不得,哈哈哈。

 

第一階段測驗完畢,兵器連成績不惡,老大還滿高興的。上頭沒事就等於我們也輕鬆愉快,在第二階段開始之前我們過了幾天好日子。接近十二月中旬時某天,我正在站對定安官,下午兩點多老大從營部開完會回來,看到我之後一臉嘲諷的笑容說:

 

「看吧當初叫你入黨你不聽,現在少一次返台假了,活該

 

我聽了之後愣在原地,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老大已經進了寢室。下哨之後我直奔業務士辦公室,潘潘看到我之後一臉為難的說:

 

「組仔,今天第二次審查名單的時候可惜遇到輔仔返台休假,老大剛剛把你...刷下來了

 

少了那次憑空多出來的返台假其實我也不該有什麼怨言,不過用這個理由把我刷下來就實在是莫名奇妙什麼叫做『不入黨』所以把我刷下來難怪老一輩的人都把你們罵到臭頭我忽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剛剛到連上,第一任輔仔把我叫到他寢室裡面問了一些問題,其中有一項就是問我有沒有興趣入黨。我很愛國,但總認為這跟入黨沒啥關係,當年一堆國民黨的高階將領不是一樣被老共吸收?加上到金門之前,只要開電視看新聞就對政治更失望,對這種事情是最沒有興趣的,所以想都沒想當場一口回絕,但心裡真正的想法卻從未跟主官管說過。後來過了兩個月,老大剛來的時候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記得也是用打哈哈的方式就這麼混過去了,一點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竟然過了這麼久,這入黨的問題還是對我產生了影響。

 

過沒幾天,休假人員陸續啟程,軍官的假期大約是兩個星期,老大率先返台,輔仔留守。在我當兵的民國八十年至八十二年間,平日軍機每天上下午各一班往返金門與台北之間,在這個選舉的特殊時期,每天另外加開三班,加緊速度送人回去投票,連往返料羅與高雄之間的運補艦也加開了好幾個航次。看著大家陸陸續續整裝出發,心中有點失落,雖然這個假期是多出來的,沒有也罷,不過只要心中一想到我被刷下來的原因就直冒火,真可惡。就在老大剛搭上飛機回去之後的一兩天,我在連上蹓達時遠遠看見留守的輔仔在跟他兩隻心愛的狗玩著……

 

腦子裡忽然冒出個鬼點子:『嘿嘿………

 

 

圖片來源:https://pic.pimg.tw/infinite520visa/1340907272-2499112928_m.jpg?v=1340907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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