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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欸,你在寫什麼?」聽著不間斷的鍵盤聲已經有好一陣了,她不是個有什麼耐性的女生,終於忍不住開口。坐在桌前的他似乎沒聽見,繼續敲著鍵盤,臉上有時帶點些微的古怪表情且一瞬即逝。過了半响,她又問:「欸,你在寫什麼啦?」

他依舊飛快地敲著鍵盤,根本沒理她。女生嘟著嘴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拿起身旁的小型大聲公大喊:

「趙哲念!」

「哇~~~」他這下聽到了。「這麼大聲幹嘛?我又沒聾。還有,錢婕儀小姐,只有我媽才叫我名字,跟妳說過幾百遍了,叫我老趙就好,妳又不是我媽。」

錢婕儀清了清喉嚨:「第一,本姑娘年輕貌美,才不當你媽。第二,你才大我十歲,老什麼趙?難聽死了,我還是繼續叫你哲哥比較順口。第三......」

「好了好了,別打岔,我寫到一半不能......」

「第三!」她強行打斷,老趙則一副無奈地吊了吊眼後半瞇眼看著她繼續念。「第三,不這麼大聲你聽得見嗎?我都喊你好幾聲了耶!」

「小婕,我正在趕稿,時間......」這個叫小婕的小女生又出現那種棺材臉,看來不回她話是沒完沒了了:「好好好...說吧,叫我做什麼?有何貴事啊?小婕姑娘~」

「嘿嘿...」小婕從沙發跳起身,一溜煙跑到老趙桌前坐下,「我剛剛是在問你正在寫什麼?」

老趙一聽癟了癟嘴後拿起一旁的茶杯:「唉呦,就這點破事啊?小姐~我在趕稿啊~三個小時之內不交出去,這個月的房租就沒著落了啦......欸,不是啊,妳不是在看你的言情小說嗎?.........哇!妳泡這什麼鬼茶?這麼淡啊?」

小婕轉頭看了下牆上掛鐘:「才泡了半個多鐘頭,誰叫你急著喝?只會光顧著敲鍵盤......還有,小說看累了,我想知道你究竟在寫什麼啦!」

「真的想知道?」

「是啊!欸,這次你肯告訴我啊?快說快說。」

「好吧,姑且破例一次,不過有個條件。」

「說來聽聽,本姑娘先考慮考慮。」

「怕什麼,我只想知道妳剛剛看的言情小說是怎樣的故事大綱。」

「唉呦...」小婕把頭埋進小小的手掌花中,「你本來就是個作家,平常你就一直看不起我看的小說,怎麼?突然間有興趣了?你怪怪的喔,哲哥。」老趙指著桌上的茶杯:「當然有興趣啊,平常妳只要一掉進那些溫柔又肉麻的文字裡,不花兩個鐘頭你是不會抬頭看我的,今天可新鮮了,不到一個鐘頭就看累了,這茶還有餘溫哪,那一定不是個芭樂的故事,搞不好我還可以從裡面學個幾招。」

「呦,你這一天到晚寫作的人還需要學幾招啊?」

「當然,活到老、偷到老。」

「沒品,偷人家的東西。」

「欸,偷了以後變成自己的東西,寫出來別人還不知道是偷來的,這才厲害。」

小婕做了個鬼臉:「歪理一堆!」

「不是歪理喔,是個很有名的大作家說的:『三流作家模仿 ; 一流作家直接抄襲!』,這可是有根據的。」

「靠!又騙人!哪個作家?」

「嗯...唉呀,反正妳又沒聽過,我們先不談大作家,快講講妳剛剛看的小說。」

「好啦,不過說完你真的要告訴我你剛剛在寫什麼喔。」

「真的...」老趙高高舉手,「一定告訴妳。」

小婕把椅子反過來坐,兩手交叉在椅背上:「就是啊,講一個很窮的女生,她的工作是每天在外面騎車跑來跑去送pizza,有一天啊,她在送pizza的路上撞到一個男生。那個男生又高又帥,然後的然後的然後,她喝醉了被帥哥揹回他家,就不小心親到他。等到那個女生酒醒之後啊…你猜怎樣?她無意中發現帥哥竟然是個多金小偷耶!」

「好了好了好了~」老趙發現接下來可能會說不完,「一點都不浪漫,芭樂得要命,每次都是這種套路:兩個主角一定都是一窮一富、剛開始都看彼此不順眼、城市這麼大,兩個人偏偏一直不期而遇。然後,一定會有的,一定會不小心跌倒被扶起來或是跌倒兩個抱在一起或是跌倒兩個親在一起。最過分的,兩個人在同一個屋簷下,洗澡出來都會突然忘了穿衣服或是上廁所忘了鎖門或是圍在身上的浴巾會突然掉下去。接下來雙方都對彼此有意思卻不會自然而然的在一起,卻一定都要告白,什麼以結婚的前提與妳交往之類的,天啊!告個屁白啊?手給他牽下去、勇敢給他吻下去就好了,談個戀愛怎會還有固定公式啊?都這麼老掉牙難怪妳看不下去,還是別說了,乖,讓我繼續寫,啊。」

「喔......好啦......欸,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又怎麼啦?」

「差點被你騙了,哲哥,嘿嘿,本來是你要告訴我你在寫什麼的耶!別以為這樣能混過去。」小婕把椅子又翻回來正坐,「好了,你可以說了,乖,啊。嘻嘻......」

「唉,好吧...這次...我寫的是一個叫阿郎的漁夫...」

「吼~什麼沽名釣譽的爛名字啊?」

「沽名......我勒...算了,你別打岔啊,不然我不說了。」老趙作勢要繼續剛剛的工作。

「好好好!不打岔,你說,嘿嘿。」

「一個叫阿郎的漁夫,他一個人孤獨地出海,釣了九九八十一天卻什麼都沒釣到,正想掉頭回家時忽然釣到一條這輩子釣過最大的魚,他跟大魚奮戰了整整兩天兩夜,終於征服了牠。但是魚太大了,上不了船,所以阿郎就用船拖著牠回港。沒想到沿途來了好多鯊魚,阿郎就來一隻殺一隻,來兩隻殺一雙,我殺!我殺!我殺殺殺!結果最後回到港口竟然只剩下魚頭,其他都被沿途的鯊魚吃光了,他最終只得到一副魚骨頭。妳看看,一個歷經風霜的老漁夫,一生沒釣過這麼大的魚,堅持努力了這麼久終於有了豐碩的成果,後來卻被一堆卑鄙無恥的小人偷去畢生的成就,這與人生無常的道理多麼的相、似、啊!」

小婕歪頭托著腮皮笑肉不笑地說:「還......呵呵...還...還算滿有意思的啦,還隱喻哩!啊後來呢?」

「後來......就得諾貝爾獎了。」語畢,老趙低頭繼續用力敲著鍵盤。

「什麼東西啊?諾貝爾獎?」

「是啊,諾貝爾獎,那不是我寫的,那是『老人與海』。」

「老...欸!臭老趙,你耍我?欺負我沒看過村上春樹啊?」

老趙停了下來:「村...村上...是海、明、威啦!而且我告訴妳,在我老趙還沒拿諾貝爾之前,村上春樹這輩子休想拿!」

「不管啦!你欺負我沒讀過海明威!」

「誰叫妳不看?哪~」老趙指著牆上的書櫃:「它就在上面數下來第二排、左邊數過去第十四本,左邊是『戰地哭聲』、右邊是『齊瓦哥學生』。」

「靠!你記得這麼清楚啊?」

「我亂說的,其實我也忘了它在哪裡,而且也不是『戰地哭聲』,是『戰地鐘聲』 ; 是『齊瓦哥醫生』,不是『齊瓦哥學生』,哈哈。」說罷他朝小婕做了個鬼臉。

「臭、老、趙~~~」

 

 

******************

 

 

按下傳送鍵之後,老趙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吐了好長的一口氣之後攤坐在椅子上伸懶腰。小婕對著手機繼續看著言情小說,看著看著從桌上煙盒裡抽出一根菸,老趙往桌邊一排開關的某個按鈕按下去,氣窗上的抽風扇開始運轉。

小婕吸了一口菸往老趙喊:「唉呦,好冷喔,別開啦。」

「沒把妳趕出去抽就不錯了,還嫌冷?少抽點,對身體不好,妳不怕以後小孩子還沒生出來就被你體內的尼古丁燻成臘肉啊?」

「呸呸呸!臭老趙,噁心死了,什麼臘肉啊?只是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嘛,一天又沒幾根,囉哩叭唆的......」

「什麼沒幾根?一天都快一包了,大小姐~~好好好,妳抽吧,反正別忘開抽風扇,不然客廳都被妳燻黃了。」

「欸,哲哥,你真的很愛白色齁?整個客廳白花花的,不過...這套沙發怎麼是紅色的啊?」

「看起來明顯啊,顏色又搭,不是嗎?」

「也是啦......欸,哲哥,寫完了啊?」

「寫完啦,剛剛交出去,沒看到我把茶一口氣喝乾嗎?沒看到也對,妳一直在專心看妳的芭樂小說。」

「你真的不告訴我你在寫什麼啊?」

「當初讓妳搬進來時告訴妳什麼?第一......」

小婕搶過話頭:「第一,家裡所有規矩是你訂的。第二,不准進你房間。第三,不准過問你的工作。第四、其他事項參照第一項。」

「知道就好。」老趙起身繞過沙發在小婕對面坐了下來,「反正我寫什麼也不重要,也不是什麼有深度的文學,混口飯吃罷了,沒什麼好看的。」

「呦,大作家還會謙虛喔,我看一定有問題。」

「有個春天問題啦!不過呢,我想妳應該曾經看過我寫的東西。」

小婕眼睛一亮:「真的嗎?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老趙雙手一攤,「我怎會知道?我寫的東西那麼多,筆名都不一樣,但就是因為寫的東西多,所以才會說妳應該看過我寫的東西。」

「切!有說跟沒說一樣。那這樣說好了,你寫的是屬於哪種,這樣我才能去找來看。」

「喔!這樣問就對了。」老趙雙手一拍,「散文、小說、專欄、評論......以前窮的時候我連黃色小說都寫過,太多種,自己找吧。」

「唉呦~~~好噁心喔,寫什麼黃色小說?大色狼!」

「欸!很正常啊,描述男歡女愛、巫山雲雨的情結,哪會噁心?哪個人不是透過這種過程去製造出來的?」

「唉呀!別說這個啦,那說說你有哪些筆名?」

「當我傻子啊?說了不就等於告訴妳我的工作內容?自己去找。」

「靠!神經病,怎麼找啊?這世界每天都有這麼多文字誕生。」

「欸~~這妳就有所不知了,小婕啊,每個人寫出來的文字都是有『指紋』的,找出文字中不經意透露出的指紋特徵,跟著指紋按圖索驥就可以知道這篇文字是誰寫的。」

「厚~~真累,一點都不好玩。既然這樣的話,我看你寫的專欄應該也沒有附上作者的照片或是畫像齁?」

「欸!正是!姑娘果真聰慧,一點就靈。」

「浪費本姑娘時間,問了等於白問,臭老趙!算了算了,我準備去上班了,賺錢重要,不然怎麼付你這個二房東房租啊?」

老趙站起身:「嗯,這倒是真的,上班要緊,還有,穿漂亮點,讓你們那個孫什麼來著的看傻眼。」

「臭老趙!你又欠揍了,就跟你說我最討厭那個孫連恩了,還是個老外,本姑娘不稀罕!」

「唉,有人愛不錯了,妳不是說妳的同事都很迷他?還是個大主廚哩,不錯啊!考慮一下嘛!」

「不說了啦!」小婕起身往臥室邊走邊說:「老是虧我,說話一點都不正經,煩死了,先說明天早餐想吃什麼?」小婕房門碰地一聲關上,老趙扯著喉嚨對著房門方向喊:「蛋餅加奶茶~~」

「這麼簡單啊?」小婕的聲音隔著房門低聲傳來:「別小看我,明天做出來嚇死你!」

老趙笑了笑心忖:『這半年來也還好有這麼個可愛又古怪的小女生作伴,不然這麼大的房子空蕩蕩地有時還真無聊。人的際遇真是奇妙,哈哈......』

小婕旋風式地換好衣服準備出門:「走了,你乖乖在家啊!」

「好~~路上小心,小婕姑娘。」

 

小婕晚上在個法式餐廳當服務生,接著十點過後在一家酒吧當酒保一直到天亮,剛好跟他的作息時間一樣,當初會收留她,一部分也是因為這一點。接下來耳根可以清淨點了,老趙看了會兒書,等肚子餓到回過神來才發現天不曉得黑多久了,他把冰箱裡小婕準備好、貼著「星期四」標籤、裡頭裝著義大利麵的保鮮盒拿出來放在微波爐加熱後,坐在客廳裡細嚼慢嚥著。

『呵,這小妮子還真有兩下子,越做越好,真的可以拿來賣了,比外面一般餐廳的都好吃。』

一邊嚼著一邊打開電視,正在播報的新聞全是些不痛不癢的消息,不是車禍就是酒醉打架要不然就是奧客胡鬧,似乎沒了聳動畫面就不算新聞一樣,真正可以看的新聞總是要等個二十多分鐘才開始。

 

這幾年逐漸走紅,人稱『大器晚成』型的畫家,李呈燁教授......” 這報導讓原本聽著新聞的老趙抬起頭來,嘴巴咀嚼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他的助手周先生今日向本台記者獨家投訴:指出李教授當年生活拮据時,把自認是得意心血之作的『皓白巾幗冰雪容』當成抵押品給好友,將借得之款項作為醫治愛妻的醫藥費之用。如今李教授欲將作品贖回,不料當事人竟說當年是李教授將畫作賣給他的,並不存在可贖回的情形。對此,周先生氣憤不平地表示,當年對方借給李教授錢時本還堅持不收畫作當成抵押品,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是欲拒還迎,實在令人心寒。而這位當年的好友,現在也成了商界知名人士,下面來自現場的報導,我們聽聽周先生是怎麼說的。

先聲明:老師並不知道我今天來找你們,你們等等去跟老師求證後,我接下來一定會挨罵。不過我發誓,當年我在場,吳天城董事長當年雖然還只是個建築小包商,但是很喜歡藝術品、鑑賞力不俗,也算有一點收藏,到這幾年吳董的收藏就不用我說了,大家都清楚。當年他信誓旦旦說只是暫時保管,等老師有錢還他就會歸還畫作,不料他這幾年發達了就翻臉不認人,隨便幾句就送客把老師跟我打發出門。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也知道當年沒有立下借據,口說無憑,而老師生性待人寬厚,也沒說什麼。但我今天站出來不為什麼,我就是為老師打不平,看他落寞的樣子,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畸形的社會好人都要任人欺負?”

“記者接到了周先生的投訴之後呢向雙方求證,但是李教授並不願接受採訪,記者轉而向畫界知名人士求證,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士表示,早年曾聽說這幅畫作,根據他的了解,李教授會如此重視這幅畫,不只是因為這是他的得意之作,重要的是還與他的愛妻有關,對李教授來說呢,具有紀念的價值與意義。而天城建設的吳董事長面對記者的電話求證僅表示當年早已銀貨兩訖,並說爆料者信口開河,不足採信之後即匆匆掛上電話,之後電話就在記者截稿之前都一直無人接聽,使得這個事件成了又一樁各說各話的羅生門,而這幅『皓白巾幗冰雪容』經過這個事件,在市場上看來水漲船高是在所難免了。以上是本台記者在現場的採訪報導,現在將鏡頭交給主播。

這新聞在網路上發酵了兩天,今天終於躍上版面,老趙看完這則報導,笑了笑,關上電視繼續吃麵。

 

 

******************

 

小婕上班的酒吧是個藏在小巷子裡的隱密地方,酒吧老闆剛開始似乎不在乎生意好不好,反正是自己的房子,有客人就與客人聊聊天 ; 沒客人就看看電視自己喝一點,卻沒想到或許是地點隱密,生意竟還不惡,而且客人出手也挺闊綽,喜歡跟客人聊天的小婕每個月拿到的小費頗為可觀,幾乎每天都有人坐在吧台前找小婕。當然,光會聊天是不夠的,小婕頗有幾分姿色,身形亦佳,此番醉翁之意自是不在話下。

 

「是喔?哈哈哈,那你不就糗翻了?」

「當然啊,我...我實在當時不知道要怎麼接話,就直接尿遁了。」小婕對面這個男人,整齊的西裝、拿掉了領帶、鼻樑上頂著黑色粗框眼鏡、頭頂微禿、身材略胖、大部分時間盯著桌上的酒杯說話,目光偶爾會看一下小婕,也順便快速往小婕領口若有似無的乳溝掃射一遍。「其實後來我又在另一個派對遇見她,只不過再也提不起勇氣跟她說話了,呵呵...」

「唉呀,鄭大哥,你怎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我敢說你給她的印象一定很深,又見到你她一定驚訝又驚喜,你還省了自我介紹,直接就可以聊了啊。」

「痾...也對齁,哈哈,下次再試試,只不過不知道有沒有下次了...」

「有啦有啦,一定有,來!乾杯!」

兩人把杯裡只剩一口的一起啤酒喝掉,小婕把他的杯子直接取過手又加到滿,鄭大哥伸手推了一下眼鏡說:「欸?妳怎麼知道我還想喝?」

「現在還不到你要離開的時間,而且我發現每次你去上完第二次洗手間後的那杯喝完就埋單了,你進來之後只去了第一次,所以還沒要走。啊就算我猜錯了,這杯請你喝嘛,算我自作聰明。」小婕說完直接賣乖,鼓著嘴看他。

「沒有啦沒有啦,只是我自己都沒發現,原來我會這樣喔?妳還真厲害......欸,沒關係,不用換杯墊,這樣環保一點呵呵。」

小婕把正要換的杯墊又放回原處:「我只是忽然發現,沒什麼啦,而且你最近常來,來了都坐吧台,久了就知道了啊。」小婕淺淺地喝了一口,「欸,每次都叫你鄭大哥,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耶。」

「名字啊…很普通,大華,鄭大華。」

「哪會普通啊?欸,鄭大哥,你是做什麼的啊?怎麼可以喝到快天亮才回家?你也上夜班啊?」

「沒什麼,我幫人操作美國股票,都是中午以後才進辦公室的,下班時都已經深夜了。」

「是喔?股票我不懂,那些是你們這些聰明人才懂......歡迎光臨!鄭大哥,你坐,我先招呼客人。」

來了一對看起來沒喝夠的男女,選擇鄭大華身後不遠的桌子坐了下來,男的點了波本加冰,女的點了長島冰茶。小婕走回吧台準備兩人的酒,鄭大華把酒喝完後喊了埋單。

「今天比較早一點喔,鄭大哥。」小婕搖著手中的長島冰茶邊說。

「呵呵,慢慢走回去剛好快天亮,錢放這,不用找了。」

「謝謝鄭大哥,有空再來喔,拜拜。」

「拜~」

 

送完客人點的酒之後,小婕若有所思低頭洗著杯子,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頭,猛抬頭一看,原來是剛剛喝長島冰茶的女酒客。

「美眉妳洗杯子也太專心了吧,我叫了妳好幾聲。」

「抱歉抱歉,我閃神了。」

「在想哪個帥哥啊?」

「沒...沒有啦,妳叫我是需要什麼嗎?」

「我有強迫症。」

「啊?」

「我不能看見地上有其他東西,所以把吧台底下地上的杯墊撿起來問妳要丟哪裡?」

「啊,不好意思,給我就好了。」小婕把杯墊接過手,「原來是掉地上了,剛剛收杯子時我還想說兩分鐘前明明有杯墊的,謝謝妳啊。」

「不用謝,只是強迫症而已。」說罷,女子有點搖晃的走回座位,坐下後跟男人繼續講話。

 

小婕正要低頭繼續洗杯子,卻無意中看到女子,右手狀似自然地漸漸往身後包包伸去,手掌放進包包前露出了個東西的外緣——

 

是個杯墊。

 

 

******************

 

 

天色有點亮了,小婕停好摩托車後往一幢老舊的四樓公寓走去,一樓的阿伯正在整理倒吊在鐵窗上有點風乾的芥菜。

「阿伯早,準備醃酸菜了啊?」

面無表情的阿伯朝小婕暼了一眼,連個氣都不吭,轉身進了屋裡。小婕也見怪不怪,關上鐵門從老舊的樓梯間走上三樓,進了其中一道老式鐵門之後關上門,瞬間有盞昏暗小燈亮起,走兩步右轉再開一道鐵門,眼前瞬間明亮起來。小婕一邊脫鞋一邊喊著:「我回來了,哲哥。」

老趙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醉了沒啊?」

「本姑娘啊什麼沒有,就是酒量還行,這段時間你看過哪一天我是喝醉回來的?」

老趙手裡拿著一杯東西走到客廳:「那這杯解酒特調就沒用了。」

「欸欸欸,給我給我,今天真稀奇,哲哥特調耶。」小婕淺嚐一口,「咦?蘋果汁嘛~不錯喔,還知道加點鹽。」

「小婕姑娘果然厲害,像這種東西一點都瞞不住妳。」

「怎樣?本姑娘可是釘嘴鐵舌,毫不含糊的。」

「是~~是不含糊,只不過老是亂用成語而已,說到這個妳就含含糊糊、張冠李戴且指鹿為馬。」

「這個我就比不上你這個大作家了。」小婕將果汁一飲而盡。「這不重要,欸,看你好像不是很累齁?」

「是還好,難得不用趕稿啊~」

「好,那我來做早餐。」

老趙也跟著去了開放式廚房,坐在桌邊高腳椅上。就看小婕從櫥櫃裡拿出一堆材料,接著轉身去開冰箱門。

「就是蛋餅而已,妳拿這麼多東西出來幹嘛?」

「我說過做出來會嚇死你,既然你不累,就讓你鑑賞一下,看可不可以放進以後的菜單裡。」

「鑑賞?食物進了我嘴巴裡就只有兩種反應:好吃 ; 不好吃。哪能鑑賞啊?」

「料理完成的食物本來就只有好吃跟不好吃兩種結論啊,十個人裡面有八個人說好吃就及格了,什麼口感啊、Q彈啊、入口即化啊、鮮甜啊,要不是單純個人感受,不然就是不知道怎樣形容就拿別人曾說過的,根本那個叫什麼...使人雅虎來著。」

「使人...唉呦我的媽呀。」老趙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是『拾人牙慧』啦!」

「唉呀,反正你知道就好了,不用計較。」小婕嘴巴叨唸著但手可沒停,兩三下就把麵糊做好了。看著小婕繼續忙著切辛香料,老趙忖著:『不就是這樣嗎?好吃跟不好吃而已,這小女生有時還真能一語中的,不需要過多的詞藻修飾,說出直覺就是了。』

「好~妳說的有理~不過,冰箱有餅皮啊,要嫌不夠味,頂多切個蔥花就好了,幹嘛大費周章?還有,這個一粒粒的玩意兒是什麼?」

「小茴香,有特殊的香氣喔,我從店裡借來的。」

「欸,借的?妳......」

小婕停下手把刀子舉起遠遠對著老趙:「跟你一樣:活到老、偷到老。哈哈~」

「學人精!」

小婕沒搭理他,接著開中小火然後把小茴香放進鍋裡,一邊搖著鍋一邊用左手捏起一小搓鹽灑進鍋裡。老趙沒開口,讓她專心地做菜。小茴香鹽焗了一分鐘後下油、下薑蒜末及紅辣椒末、轉中火,廚房漸漸充滿奇特的香味。

「呦,還真的挺香的,這不像法式的烹調耶。」

「誰說在法式餐廳打工就一定得做法式料理?我這是電視上看來的,學著做做看......」小婕把鍋裡的材料刮進麵糊中,隨後拿著打蛋器攪勻所有材料。「我想這個很適合當早午餐,可清淡可油膩,真是攻守俱佳...不,動靜皆宜...也不是...」

「面面俱到如何?」老趙快受不了了,隨便找個堪用的頂上。

「還是大作家厲害,哈哈,十分鐘內上菜,請幫我準備奶茶,謝謝大作家~~」

老趙一邊泡著奶茶,邊看著小婕用平底鍋將餅皮煎好、洋蔥與雞肉兌上些許咖哩粉調味炒熟,然後餅皮攤在覘板上將洋蔥雞肉與生菜鋪上後捲起來即算完成。兩人坐在沙發上吃著早餐,老趙吃得心中驚豔不已,還來不及說話,小婕指著電視上的新聞畫面說:「唉,就算是真的,啊就沒憑沒據,哪有可能把畫作拿回來啦?」她說的是老趙幾個小時前看過的新聞。

「是啊,要拿回來的確有難度,我知道這教授,如果要我在他與富商老闆之間選邊的話,我會站在教授這邊。雖然富商在法律上站得住腳,但欠缺厚道,趁人之危啊~」

「就是說,而且這教授一看就知道是好人。」

「那不一定啊,有人就是一臉忠良但其實壞到骨子裡。」

「你說你自己啊?」小婕一臉促狹樣。

「搞不好喔!」老趙不甘示弱挑著眉毛。

「你其實啊,哲哥......」說完,小婕拿著盤子起身往廚房走。

「其實怎樣?欸,放著就好,我來洗。」

「不說!」

「哪有話說一半的啊?」

「待續啊!」小婕繼續往房間走。

「待......那妳明天才說啊?」

「大概吧,續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拍,晚安。」

「妳以為是變形金剛啊?兩三年拍一集。」

 

小婕不理他,碰地一聲關了房門。老趙苦笑了一下,把電視關了之後繼續吃著特殊的蛋餅,嚼著嚼著忽然站起身,轉身對著書桌後面那堵白牆邊嚼邊想:

 

『嗯~正點!掛在這牆上一定很適合。』

 

圖片來源:http://wrestlingtexas.com/wp-content/uploads/2015/09/texasoutlawtournament-e1441667777207.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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