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D-Day
民國八十二年三月初,兵器連正在準備營測驗的各種準備工作。經理業務士應該是最忙的人之一,全連弟兄的隨身物品幾乎都跟他有關,舉凡鋼盔、衣物、蚊帳、水壺、軍毯等等,都屬於他的業務範圍。看著德民前前後後忙得手忙腳亂我就開始慶幸起來,因為我這個化學士除了管好自己的噴火器以及空壓機之外,唯一需要幫大家打點的就只有防毒面具而已。事先分配好大家的防毒面具之後,就得開始準備自己的隨身物品──那個天殺的小背包。
小背包是個步兵在打仗的時候裝所有隨身物品的袋子,說它小,其實也不小,我們得用規定的疊衣法把衣服、軍毯、蚊帳、雨衣等等東西通通塞進這個背包裡面。說真的,還真是神奇,原本打死我也不相信這個背包可以將這一大堆的東西裝進去,不過照著軍方的方法,卻還真的可以把這些東西給通通擠進去。別看這些東西的重量不重,林林總總全部塞進背包之後還真有點沉,我打包完畢之後將背包揹上肩膀惦腳跳了兩下,我心想演習的時候雖然組長不揹噴火器,不過揹這玩意兒應該也夠重的了。
演習的日子越來越近,所有外調支援的人員都要歸建,章麟在演習前約一星期回到兵器連,噴火組終於又有了噴射手,加上演習期間會有一個其他單位的兵過來支援副射手這個位置,我這個兵器連最小的單位終於像點樣子了,謝天謝地。
這次營測驗,由么兩拐與三么九師各一個旅分別帶領兩個營的兵力對抗,么兩拐為藍軍,三么九為紅軍。大概是在三月七日左右,旅帶營測驗正式展開,八營開拔到金西中心教練場與三營集結,準備讓師長在部隊出發前校閱一番。兵器連由我們老大率領連部組、八一砲排、四二砲排以及么洞六砲排。連部組加上噴火組由行政士官長維誠帶頭;八一砲由黃排領軍;楊排率領四二砲;張排統領么洞六砲。除了步兵營之外,金防部戰車群還支援雙方各兩部坦克(或是一部,不太記得了,應該是兩部)。本來平日都顯得非常空曠的中心教練場在當天非常熱鬧,三營與八營集結之後,所有人員、各種輜重裝備把偌大的場地給填滿了一半有餘,部隊整理好之後,師長蒞臨。
除了上次的掛階典禮之外,這是我第二次看見師部的軍樂隊。兩個步兵營的兵力在軍樂隊的伴奏之下,一個連隊接著一個連隊的經過司令台,而經過這幾個月來的訓練,我們的正步雖然踢得不是挺好看,不過還算差強人意,沒有一個單位踢到步槍掉下來,不過不知是哪個連的倒楣鬼,正步踢到一半的時候鋼盔掉下來給踢出部隊,看著那個在地上滾來滾去的鋼盔,所有看到的人都憋著笑憋到接近內傷。
師長校閱過部隊之後,在台上blah~blah~blah了好久才說完話。我忘了在出發前我們到底在忙些什麼,只知道接近兩點鐘的時候才吃到中飯。本來伙房人員在營測驗的時候應該採營集中的方式,跟著部隊前進埋鍋造飯,不過現在好像沒有人這麼做了,所以伙房人員還是在連上跟著『免測人員』留守,在原來的廚房就地處理我們的伙食問題。而為了效率起見,營測驗期間所有的伙食一律改由營部統籌規劃,各連伙房人員只要將營部提供的餐包給加熱過就可以直接上卡車運送給在外面打仗的所有人員了。吃過飯之後,三點多部隊開始就位,行軍人員開始將裝備上肩,各種車輛發動引擎暖車。這時的氣氛應該開始緊張起來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一直平平穩穩的,根本不像要打仗的樣子。我轉頭看看排在我後面的射手、副射手,章麟個頭小,揹著噴火器看起來有點滑稽,後面那個來支援的兵,階級二等兵,一直沒說話,不過遇到這種要打仗的『屎缺』,梯次又菜,我看他也沒什麼話可以說,我唯一可以猜得到的他的心情,大概就是很幹吧?
下午四點整,么六洞洞,部隊正式開拔。藍軍由金西地區出發開始往金東地區移動,同一時間的紅軍則由金東往金西挺進。我們這些阿兵哥事先都不知道行軍路線為何,所以不知道下午四點才出發的話究竟得走到幾點才能到目的地,不過我想今天應該是有得走了。我們先往金西的方向走去,經過慈堤繞了一大圈之後才從東沙附近轉彎經過尚義附近往東邊走,我揹著步槍不時回頭看著跟在我後面的兩個正副射手,行軍的時候只需要攜行一具噴火器,所以由正副射手輪流揹著走,而射手在戰時的隨身武器是『四五手槍』,所以只要是遇到沒揹著噴火器的時候,他們肩上的負擔可是比我輕很多。在剛過了尚義附近之後,部隊前方有點騷動,接著我們得知前方有毒氣狀況,大家一陣熟練但又帶點慌張的停下腳步快速的戴上防毒面具。由於接上濾毒罐後面具進氣的容積並不是太大,走久了會開始感到呼吸有點吃力,汗水從皮膚與面具接合的地方漸漸聚集,沉重的呼吸聲在面具裡面迴盪著。喘著大氣走了近半個鐘頭之後,我回了一下頭,看到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兵,他們面具上的濾毒罐都已經偷偷的卸下來了,連打仗也能摸魚,還真有他們的。後來終於看見所謂的『毒氣』狀況,就是路邊有兩個士兵升火燒著枯葉,冒出來的烟就當成毒氣了。我還以為會找化兵連的煙霧產生器來製造煙霧當毒氣哩!好吧,土法煉鋼也行,反正看起來有煙就行了。走過那陣『毒氣』之後沒多久,狀況解除,部隊卸下防毒面具之後繼續前進。
走著走著我就益發驚奇,怎麼接下來這些路線都沒走過啊?可能是讓部隊模擬各種地形,我們走過一些以前從未經過的路線,一大堆的戰備道、踩起來質地軟得想殺人的沙質上下坡、髒亂到不行的陰暗防風林、一大堆鬼影幢幢的廢棄營區。現在這些地方到底位於金門的什麼地方我早就忘了,而且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多年,現在可能早已人事已非或是已經大興土木蓋起了一棟棟的建築物,不過那些地方的一草一木、斷垣殘壁的片斷影像,一直到現在還印在我腦海裡面。
等到進入金東地區的時候早已天黑,我們藍軍走著陌生的道路,說慢不慢,說快也不快的前進。放飯的時間也不知道過多久了,中途雖稍微停下來休息了幾次,不過縱使沒吃到飯,說實話,我心裡面也沒埋怨:『打仗嘛!不能跟平時一樣隨心所欲。沒飯吃已經算好的了,如果真一打起仗來……這命都不知道有沒有,還吃個什麼屁飯?』。我實在忘記是幾點鐘,約莫十點多,行軍部隊前方又開始有點騷動,我們還搞不太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個麵包以及一罐牛奶。我瞥見發麵包給我的那個兵,胸前繡著的標誌雖然是么兩拐師,不過卻不是同一旅。這還是後來麵包放進口袋很久很久之後才想起來的,我還來不及猛然覺醒這麵包應是友軍發給三營弟兄的支援時,前方又來了一些小小的騷動。等到看到手中又多了個麵包的時候,我確定我們藍軍的後勤作業有點疏失,三營的友軍不知道有多少人沒吃到麵包還在餓肚子,不過這時候早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填飽肚子要緊。我邊走邊囫圇地把兩個麵包給吞下肚,精神頓時振奮起來,跟著部隊繼續往預備攻擊發起的地點挺進。當天的氣溫大概在十二度以下,冷颼颼的寒風撲面生疼,我們的集結地點不知道在哪裡,除了偶爾傳來幾聲極低的咒罵聲,沿途沒有人交談。過了午夜之後,有些單位已經有人出現身體不適的現象,悍馬救護車開始來回穿梭,連上有個菜鳥也走到差點暈倒,馬上就被救護車給接走了。我這時則是又開始覺得肚子餓,而且是很餓,轉念一想,馬上回頭跟後面的英民低聲說:
「欸,英民…」
「幹嘛?組仔。」
「幫我把背包裡的口糧拿出來。」
「啊?」他有點驚訝,「組仔,你的口糧還在啊?我們的早嗑光了。」
「他媽的,你們是豬啊! 第一天都還沒結束,你們就把口糧給幹光了,接下來還有好幾天哪!」
「管他去死,先嗑再說。欸,組仔,等等分兩片給我吃。」
「媽的,好啦,囉唆!先幫我拿出來。」
我嚼著那時候感覺口感極佳的口糧,側著頭往我的噴火組看去,章麟的步伐還算平穩,後面那個菜鳥揹著噴火器一臉不甘不願的表情走著。本來想吃個兩片口糧止止飢就罷了,沒想到這一吃就不可收拾,不消十分鐘,整包口糧就被我嗑個精光,只剩下一小包咖啡隨身包。我把隨身包給揣進夾克內,兩手手掌往臉上用力的搓了兩下,打起精神繼續走下去,這時候的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一點洞么洞洞,微弱的上弦月早不知哪兒去了,兩個營的兵力按照進度繼續前進。入夜之後的行軍路線絕大多數都是公路,好走得很,部隊分成兩列由公路兩旁前進,不時可以聽見老大提醒我們間隔拉開,不要靠的太近,如果真的在打仗的時候,行進間人員彼此靠得太近,敵軍隨便一挺埋伏的機槍掃射,很容易造成嚴重的傷亡。我們繼續走到一個交管哨附近時,我忽然被人從後面猛力拉了一把,正覺得莫名奇妙的時候,後面傳來英民的聲音:
「組仔,你睡著了啊?你快走到馬路中央了。」
我邊走邊看著正經過身邊的交管哨,發現自己好像真的睡著了,這下可真的完全醒來了!
『剛剛這個交管哨明明離我還有點距離的啊,怎麼才一眨眼就在眼前了?』我這時候才真正相信以前聽老兵說走路走到睡著的事情果然千真萬確。
精神又回來了之後我轉頭看了一下我的噴火組,兩個人的臉色在有限的光線之下看起來都顯得很難看,尤其是那個來支援的菜鳥。不過他們每個小時就會換手一次,而且我沒把最重的高壓鋼瓶給裝上噴火器,對他們來說已經算很輕鬆了,我在訓練的時候是一個人全程揹到底,沒人可以換手的,而且一揹就是近兩個月,算起來我才應該哭哩。我的射手以及副射手走在馬路的另一邊,章麟在接近凌晨兩點的時候忽然壓低音量對我說:
「組仔,幫我揹一下,我快受不了了。」
他中氣還算足,腳步也沒浮,呼吸看起來不太亂。這個臭小子才走這麼點路就撐不下去了,後面那個來支援的菜鳥雖然一臉大便,但是也還不至於這麼沒志氣。其實我很想開口問候他祖宗的,不過我不想讓他在眾人面前難看,演習時也不宜大聲喧嘩,所以只狠狠的看著他沒接話,然後示意他們繼續跟著部隊前進。
籠罩在漆黑冷冽夜色之下的藍軍在金東地區繞行,走到睡著的人越來越多,悍馬救護車不時從我們眼前晃過。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三點半了,部隊還沒有要停歇的徵兆,我不知道在黑暗中用了多少方法來讓自己保持清醒。正在抵抗睡魔的時候,凌晨四點,一輛金旺90摩托車忽然從我身旁經過,我定睛一看,車上是位有點年紀的女士,衣著樸素簡單,頭上戴了頂附頭巾的斗笠,頭巾兩個尾端打了個結在下巴底下隨著撲面而來的氣流飛舞著,車身兩旁掛了兩箱各式令我們垂涎的補給品:
『小蜜蜂?不會吧?大嫂,你還沒睡覺啊?』
果然是阿兵哥的最佳良伴,如此盡責的小蜜蜂真是讓我們這些昏昏欲睡的阿兵哥士氣為之大振,不久之後,由前方謠指部傳來的消息指出,大嫂剛剛從營部軍官的口中得知今天部隊駐紮的地點已經快到了,野戰福利社將會在部隊抵達前設立完畢。服務周到貼心,令人超級感動。
不過我們兵器連的駐紮地點雖然在營部指揮所附近,卻離野戰福利社有點距離。我們脫離部隊之後,凌晨四點二十分許,老大把我們帶到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停了下來原地休息,他則先把部隊交給旁邊正在將四二砲搬運下車的楊排。部隊架好槍、派出槍前哨之後,大家紛紛一屁股重重的坐下,接著咒罵聲此起彼落:
「幹,這裡有牛屎!」
「恁老師哩!牛屎地雷!」
「恁娘(嘟~~)哩……挖勒(嘟~~~~)……」(抱歉,太難聽了,得消音處理。)
我坐下之後雖然沒有感覺到屁股底下有異樣傳出,不過還是環顧了一下黑暗的四周,果然在盤坐的左膝蓋附近看到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地雷』,而且褲子上好像沾到了點。我這個二百五,明知道已經沾到了,卻還是伸手過去確認一下,直到從鼻子撲來一陣令人作嘔的氣味時才甘願,真他媽二百五。
老大很快就從營部回來,結果接下來老大所傳達的命令讓我們根本沒時間休息。他英挺的身影站在部隊正前方,鋼盔底下的一臉剛毅之氣穿破夜色直達我們眼際:
「奉營長指示,四二砲在原地構築『防禦砲陣地』,四二砲排需在洞五洞洞前依照進度完成,連部組所有人員全力支援。」
媽呀!什麼玩意兒?『防禦砲陣地』?四二砲這個步兵營最大門迫擊砲的防禦砲陣地簡直就是個大坑!深一公尺,直徑大約四到五公尺,這得用多少人力才能在規定時間之內挖出這麼多土方啊?沒辦法,命令就是這樣下達的,我們只好懷著有史以來最幹的心情拿著各種工具開始挖洞。偏偏這片該死的草地又很難挖,加上大家都很累,根本無法在規定時間之內完成,老大可能是看這任務無法完成了,沒多久又把部隊集合起來:
「下去找到自己的睡袋之後趕快在附近找地方睡覺,洞五三洞起床,解散。」
演習的時候,睡袋採營集中的方式放在一台專載睡袋的二噸半卡車上跟著部隊行進,我混亂之中找到自己的睡袋之後,找個小山溝旁看起來乾淨的地方,和衣躺下、睡袋拉開、抱著步槍、手忙腳亂的將睡袋蓋在身上………
「部隊起床~~~~」
幹!我不是才剛躺下而已嗎?怎地是哪個白目的傢伙又喊部隊起床了?我伸手拉開蓋在臉上的睡袋…呦,天矇矇亮了,而且還他媽的飄著細雨,約十度左右的冰冷空氣、落在惺忪睡臉的細小水珠加上剛剛部隊起床的命令,整個人登時醒了過來。大家七手八腳的把沾著雨水的睡袋疊好集中回卡車上,隨便吃完早餐之後老大把部隊集合起來。
「注意,第一線步兵連已經往前線挺進,兵器連負責提供火力支援,等一下四二砲排在原地聽候我指揮隨時準備將砲上卡車出發,八一砲排與連部組、噴火組由黃排帶隊依照指示路線出發。」
就這樣,我們又開始走路了。不過出發前,我們噴火組那個過來支援的菜鳥有意見:
「我不揹噴火器,我又不是你們連上的,我只是來支援的。」一付死樣子,看了就想對他開扁。
「你他媽的叫你揹就揹,囉唆個春天?演習視同作戰,想把事情鬧大嗎?想被送軍法嗎?你可以試試看,鳥仔。」
演習的時候我可不能像在連上跟菜鳥還用溝通的方式好聲好氣的說話,他要再敢多說一句廢話的話,我就準備開幹了。還好,這傢伙還算長眼,雖然臉色比大便還難看,不過還是乖乖的把噴火器給上了肩膀。其實,在軍中的事情可大可小,通常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演習的事情已經夠多夠雜的了,再加上這件演習時抗命的案件,上頭肯定會發瘋,所謂『送軍法』,也只是嚇唬嚇唬菜鳥而已。
部隊按照營指揮所的命令繼續前進,我們這種二線連根本不知道戰場上的第一手消息,只知道邊走邊聽到友軍謠指部的耳語說是紅藍兩軍暫雙乳山附近遭遇,發生第一波激戰。所謂激戰,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大家連子彈都沒放進彈匣裡面,一定沒有什麼激戰可言。八一砲跟連部組就這麼一直走一直走,八一砲排排部組無線話務兵肩膀上的拐拐無線電不時傳來老大的指示,黃排就拿著地圖、指北針照著路線帶著我們前進。其他的人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倒是把今天的行軍當成遠足,雖然昨天累得跟狗一樣,睡眠根本不夠,不過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地方都沒去過倒是挺新鮮的。這種心情維持不了沒多久就開始轉變了,過了中午,一直到下午三點多,我們這兩個排沒吃到午飯,營部的餐車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黃排一直連絡老大,不過一直沒得到確實的回答,我們只好餓著肚子繼續走,打仗嘛!餓一下,沒事兒的,走吧!
我們在過了中午之後就一直在防衛部的太武山下繞來繞去,我一直想看八一砲接到命令之後在原地架砲,完成射向賦予之後支援第一線連的實際情況,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看到。我更想聽到的命令是叫噴火組前往前線支援,但總是聽不到。而我們就一直繞來繞去,大概四點多的時候我們快接近小徑時,遠處路邊木麻黃底下的草叢裡面好像看到點什麼,不過又不太敢確定,走近之後才認出來是我們兵器連么洞六砲的砲車,砲口扼著這個險要的三叉路口,除了砲口,整門砲加上砲車都被偽裝得好好的。
「喔~~~不錯喔~~在這金涼~~都不用走路。」我對著這個砲班的班長秋永說道,秋永就是去年那個被黃俊雄布袋戲配音員紅軍學長命令在廚房門口罰站的倒楣傢伙,哈哈。
「幹,你這個死卵巢!你來坐我這個位置看看,無聊死了。」人家是三六梯的學長,我不敢寒扣,更何況他根本不是在罵我,哈哈。
我們停下了腳步在偽裝過的砲車後面暫時休息一下,么洞六砲的弟兄們也很有義氣的拿出了『阿比仔』來慰勞我們這些行軍人員,此時不混,更待何時?嘿嘿。我們聊開了之後才知道他們這個砲班在今天早上剛部署完之後沒多久就遇到了隸屬於紅軍的坦克,么洞六砲是步兵營的坦克剋星,三考部的裁判官當場裁定紅軍的坦克全車陣亡,秋永他們這砲班可是立了大功,因為這次測驗,雙方都各只有兩部坦克,少了一部坦克對步兵來說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結束了跟秋永他們短暫的談話,我們繼續往前走,經過『小徑』的時候我忽然想到第一次經過這裡時是去年的農曆年,我跟師父以及瑜禎坐車到太武山那天。會對這裡有獨特的記憶是因為當時師父指著路邊的一扇斑駁的鐵門說:
「有沒有看到那個生鏽的大門?那裡就是大家口中的『八三么』。」
『八三么』是個代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正式的名稱應該是『軍中特約茶室』,說穿了,就是阿兵哥的窯子,聽說是幾十年前為了讓這些軍人有個『正常的發洩管道』,所以特地在各個重要的部隊附近設置這種…就稱它是個『機關』或是『單位』吧。我在專三的時候曾經在一家咖啡廳打工,老闆年輕的時候就是在金門當兵,那時候我就已經聽他說過八三么這個地方。他當兵的時候不知道老共還有沒有在玩『單打雙不打』的遊戲,反正他是繪聲繪影地說當時放假出去的時候得帶著鋼盔,去八三么逍遙一下得要排隊的。他說要知道哪個小姐最紅,只要看哪個房間前面的鋼盔隊伍最長就行了。(後來才知道用鋼盔排隊好像並非事實)而且,還分成『軍官專用』與『士官兵專用』兩大類,這還不算,最令我瞠目結舌的是,遇到部隊上莒光日思想教育課的時候,他們也沒閒著。他們這些小姐們也需要思想教育嗎?不是啦!是趁這個空檔讓軍醫給他們好好『裝檢』一下,我的天啊!而這個『單位』則在我來金門之前沒多久就已經被當時的國防部長陳履安給廢止了,現在唯一可以讓我們『憑弔』的,就只有那個鐵門內雜草已經比一個人高的廢棄營區而已。
上次高裝檢在這裡噴火器師集中的時候我又經過一次,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今天這裡看起來更加破舊不堪,昔日眾多火山孝子的壯烈事蹟已不復返,唯一留存下來的痕跡只剩這扇斑斑駁駁的大紅鐵門。不到一分鐘的另類八三么巡禮結束,兵器連的八一砲以及連部組在進了中央公路沒多久之後彎進一條紅土戰備道繼續前進,我當時想:
『媽的,我們這樣走來走去,一點狀況都沒有,八一砲連砲都沒架起來,噴火組也不曾接獲命令要去攻克機槍射口。我們這樣隨處走著,真像是這場演習的內衛兵。』
接近么拐兩洞的時候,無線話務兵的拐拐無線電又響了,營指揮所綜合所有的情報研判之後,確認紅軍有一小群約兩個班的兵力正對著我們這個方向而來,ETA約十分鐘,營指揮所下達的命令是就地找掩蔽物伏擊。接獲命令之後,黃排以及維誠分別指揮手下的兵開始找掩蔽物,我們的運氣不錯,這條戰備道兩旁的土堤就有一堆之前學長們構工挖出來的散兵坑,我們分別躲在這些居高臨下的散兵坑裡,而且都找了些樹枝以及可用的東西偽裝,然後無聲地等待…
疲累的大家出槍試瞄,等待敵軍進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