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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大獲全勝

兵器連近一個步兵排的藍軍兵力埋伏在兩旁土堤上的散兵坑裡等待紅軍經過,在出槍試瞄確認射界之後,所有人在散兵坑裡面窩著,只剩下八一砲派出的哨兵隱蔽在一棵灌木後拿著望遠鏡觀察敵軍蹤跡。

 

我抱著槍看了看手錶,接近五點半,天色越來越暗,昨天只睡了一個小時,今天又繼續走了大半天,一在散兵坑坐下來之後睡意緊接著侵襲腦袋,眼睛第一個遭到猛烈攻擊。欸,打仗耶怎能打瞌睡我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昨晚放進夾克口袋的咖啡隨身包。由於沒有熱水可以沖泡,我撕開包裝之後將咖啡粉給倒在手心裡,用舌尖一點一點地、不知不覺地通通舔個精光。

 

「欸,排仔,到底有沒有紅軍會來啊」不知道是誰低聲的探頭出來問。

「管他去死,在這裡補眠也好。」五洞梯的賭鬼狗公說完之後打了個大哈欠。

 

我抱著槍窩在坑裡面懶得說話,最後還是撐不下去,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何時竟逐漸睡去……

 

「欸欸欸,來了來了

 

聽到這句話我不但馬上驚醒還差點整個人站起來,趕緊手端好槍以便快速出槍,果然過沒多久之後,從十點鐘方向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我的散兵坑左邊有堆小小的灌木叢剛好尚可提供點隱蔽,我速度極慢地探出點頭往左看,紅軍大約一個班正從十公尺外慢慢靠近我們藍軍的包圍,我沒近視眼,在灌木叢的隙縫裡一眼就掃到帶隊的軍官是個中尉。

 

『嘿嘿,長官,你等一下準備陣亡吧,哈哈哈哈』我心中暗地高興著。

 

紅軍徐徐走到我們的包圍中央時,維誠帶頭迅速從散兵坑中竄出:「站住不許動

 

所有人包括我在內一聽到維誠的聲音,通通從散兵坑冒出來,站在土堤旁居高臨下的出槍瞄準站在紅土戰備道中央的紅軍,霎時,「不許動」這三個字在這條不算小的戰備道上此起彼落,位居下風的紅軍全部一臉錯愕地朝我們發楞。依照當時的情況看來,我們藍軍居高臨下,戰鬥位置上已經佔盡了先機,加上我們人數眾多,紅軍就算沒有全數陣亡,最少也得俘虜一些吧紅軍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其實不只他們不知作何反應,連我們佔上風的藍軍也不知道說完『不許動』這三個字之後,接下來應該接續什麼動作當場俘虜起來嗎? 

 

在這個緊張的時刻,所有人都如凝結在原地似的不動──除了紅軍隊伍最後面忽然冒出來的那個少校軍官。他老兄從隊伍後面出現後慢慢地繼續往前走,嘴裡還直說:

 

「好啦都過了五點了,不打仗啦

 

說完,他還是繼續走他的,紅軍也跟著他再度前進。我看著那個軍官的臂膀上掛著:『裁判官』三個字,心想:『哇塞三考部在打仗的時候還分上下班時間啊?』真可惡,好不容易開始有點像打仗的樣子了,結果竟然不算我們這些藍軍全體愣在原地,看著漸漸遠離的紅軍都面面相覷不知要說什麼,而我們帶隊的軍官只是個少尉預官,人老實得很。況且連三考部的裁判官都已經說了不算,縱使再如何不甘願,我們也只好眼睜睜地看他們離開。黃排將狀況回報給營部之後帶著部隊繼續走,天色漸漸暗下來,我們這些人走了一整天,中飯晚飯都還沒吃到,胃酸都快從喉嚨冒出來了。

 

晚間七點多,拐拐無線電那頭詢問我們的方位,沒多久,終於在中央公路等到營部的卡車接我們回兵器連的駐紮地點。我在黑暗的野地裡吃著晚飯,努力辨識著四周的環境,雖然不知道兩軍的戰況如何,不過我想既然兵器連這種二線部隊駐紮的地點位在金西地區,而且距離頂堡還不遠,戰況應該對我們絕對有利才是。謠指部的消息指出,紅軍在雙乳山附近與我方交火之後一路敗退,一整天激烈交鋒下來被打得七暈八素的,看來打勝仗是遲早的事。還不到九點,我們與八一砲排這兩個單位被帶到一片長了幾堆比人還高的雜草的空地安頓下來,維誠將晚上的衛哨勤務分配好之後讓大家原地就寢。我的梯次已經夠老了,當晚是『平安夜』,卸下S腰帶躲進睡袋之後,衣服沒脫、穿著長筒戰鬥皮靴,將睡袋口的繩子拉緊,抱著槍,眼睛一閉,不囉唆,立刻睡著………

 

演習進入第三天,吃過早飯之後我們這些昨天一起行軍的原班人馬還是不知道這場仗到底在打什麼鬼,只知道出發前接到命令,兵器連連部組所有人員上卡車,準備隨時待命。太好了終於不必走路了其實我們在第二天就應該上車的,依照手冊裡面的編制,兵器連連部組應該配有一部二噸半的卡車,由行政士官長押車,在戰爭時跟著營指揮所附近移動。不過在這個小小的鳥地方,車輛不足,就算車輛滿編,也沒這麼多地方可以跑,也更輪不到我們上車。現在連部組與噴火組終於接到這種命令,於是全體人員假裝含淚地揮別八一砲排上了營部專門集中全營睡袋的卡車。大家異常興奮地、非常輕鬆地、東倒西歪地躺在整個八營的所有睡袋上,由於大家昨晚都已經睡了一整夜,所以精神還不錯,卡車開動之後我們靠著後斗篷的開口欣賞沿途的景色,不時可以看到藍軍弟兄們的行軍部隊。我們這些幸災樂禍的傢伙,根本沒有想到前兩天行軍的辛苦,還一直跟滿頭大汗的弟兄們揮著手,深怕有人不知道我們正在車上擁抱著全營的睡袋。這種在睡袋上耀武揚威的把戲,過沒多久大家就玩膩了,一個個都將睡袋給蓋滿全身,像是口腔期的小寶寶窩在媽媽的懷裡一樣,大家都沉沉地睡著以慰這兩天來的辛勞……

 

忘記到底睡了多久,只知道距離上次跟行軍的弟兄揮手應該才過一下下而已,我就被人叫醒了。

 

「喂,組仔,快起來,有點不對。」我已經忘了當時是誰把我叫起來。

 

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呢,那人繼續說:「我們往後退了,組仔,連步兵們都往後走了。」

 

我費力地爬出全營睡袋的包圍之中,越過所有睡袋到了後斗篷的開口,瞇著眼辨識路邊的風景,再加上卡車以及步兵行進的方向……

 

『呦可不是嗎怎麼往金東方向前進了莫非前線的戰況起了變化不會吧都已經挺進金西這麼深了難道快打輸了?』

 

我們第二線藍軍就這麼一直回到雙乳山再後退約二三公里之後才停下來,正確地名我已經不記得了,可能是在沙美附近,反正只曉得已經回到了金東師的地盤。下車之後,謠指部又傳來重要的消息,原來我們藍軍在中午的時候就已經贏了這次的演習,其實已經可以算結束了。不過這場仗才打了兩天半就已經分出勝負,實在有點難看,所以三考部的裁判官們決定,你們雙方回到中點,就再打一次看看吧。

 

媽呀打仗還可以像青少年時期的小情侶,分手又復合的再來一次喔好吧你們是老大,說了就算,那大家就再來一次吧於是乎,我們這些二線連依照戰地縱深又回到了金東地區。我們照例還是上了卡車一直睡覺,八一砲後來的遭遇如何我忘了到底有沒有問,就算問了,我看我現在也真的記不起來了,反正我只知道連部組就這麼跟著卡車走,大家都睡翻在全營的睡袋裡面,睡飽的時候,大家會聚集在後斗篷的開口處,看到自己的藍軍弟兄就鬼吼鬼叫的幫他們鼓掌打氣。要不然,努力地找尋沿途騎自行車放學回家的女高中學生們,也是大家順便鬼吼鬼叫的對象之一。

 

『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

 

我不是要刻意地詆毀這些當年金門當地的年輕女學生,說實話,金門的女孩子還真的是白白淨淨、皮膚細緻,雖然絕大部份依照我的眼光來看的確不是我所鍾意的類型,不過平均來說,還是可以讓我們這些阿兵哥一看到他們就鬼吼鬼叫的。而這些女學生們,可能是因為在成長的過程之中就已經領教過我們這些阿兵哥近似發情的鬼叫,所以通常都是面無表情的不理不睬,不然就是把頭撇往另一邊,理都不理我們。因為經驗豐富的她們知道,只要隨便一個反應,就算是一個眼神,甚至就算是一個滿懷敵意、恨不得馬上把我們給千刀萬剮了的白眼,我們這些穿著軍服,全身髒兮兮、又討厭又沒禮貌的臭男生一定會鬼叫得更大聲。在群眾行為模式的催眠之下,年輕氣盛的我不免也會跟著鬼叫,只不過當我隨著大家起鬨完之後,我常常在想:

 

『聽到我們這群公貓般的叫春之後,這些正處於青春期的女生心裡面最深層……到底有沒有被輕輕觸動或是帶點一絲絲的歡愉心情呢

 

想這個其實根本沒用處,反正這些女生的心事,我們臭男生根本不會知道,還是專心打仗實際點。不過,當我們從中點重新開始之後,藍軍就一直往熟悉的金西地區持續進逼。我在第二次經過雙乳山之後忽然想到去年在湖南高地想著以前看過有關古寧頭戰役的書,莫非……我們現在就像是當年從雙乳山反擊回去的國軍一樣,開始對著紅軍一陣猛攻或許是吧反正我們這些二線部隊當晚就在金西地區駐紮下來,聽營部的人說,紅軍在第二次的交火之中一樣屢戰屢敗,現在前線已經推進到接近頂堡的位置,說不定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結束了。我們這個新來的營長還真是會打仗,就算重來一次也是照贏不誤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們這些在第二線一直愣頭愣腦等著去前線支援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到底在搞什麼花樣兩軍狹路相逢之後應該依照什麼條件去判定雙方的輸贏兵器連的火砲在這場戰爭中到底是如何支援前線如何判定火炮的射擊有效又如何判定被砲擊的一方傷亡情形這些問題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明白。反正我當時沒問,也沒人說得清楚,只知道我們就是在第一線部隊的後方跟著挺進,隨時準備待命就是了,整個戰局的運籌帷幄是旅長以及營長這些軍官的事情,我們噴火組的阿兵哥就只要聽候差遣,等著上前線支援步兵連弟兄就行了,沒叫你出來就是前線沒狀況,你這個小小的組長管那麼多幹嘛?

 

好吧,那就這樣繼續混下去吧當晚我們這些永遠搞不清楚的阿兵哥又在氣溫大約十到十二度的野外唏哩呼嚕的睡了一覺,沒有人管到底這場仗明天要怎麼打,或是打不打得贏,反正有覺就先睡,睡飽了再說吧!

 

演習進入最後一天,吃過早飯之後我們又跟著卡車這麼繞來繞去的,不時還停下來等待。等什麼? 其實我們也不清楚,不過聽說前方第一線的部隊已經接近水頭,藍軍部隊的縱深越拉越長,看來上頭的指揮官又把紅軍打得潰不成軍,才會如此有把握地把我們這些二線連給拋到這麼遠的後方,讓我們這些人根本搞不清楚前線到底在幹什麼。

 

當天的么三洞洞,部隊又開始後退,不過這次不是要重來,而是我們藍軍又把紅軍給打垮了。當部隊重新集結的時候,八一砲排以及四二砲排簡稱『前觀』的『前進觀測兵』帶回來他們在前線所親眼看到的第一手戰報。當步兵連在戰場上遇到任何需要火力支援的狀況時,營部會下達命令給兵器連的某個砲排,砲二班試射之後,必須要有個人在前線觀察彈著點的位置,並將誤差值回報給砲排的排部組,才能重新計算以利修正各項諸元。而這個人因為要跟著步兵連一起在各種地形行軍,所以一定都是最菜的人去頂這個爛缺。當年八一砲排兩個前觀之一的『清松』,連上的工兵業務士,盛民的徒弟,忘了他是幾梯的,好像是五四梯吧,反正我老記得這人忠厚的外表之下總藏著點掩蓋不住的邪氣。他說話的時候比么洞六砲的書杰還慢,聽起來有點不過癮(在此我精簡的轉述一下)

 

「厚~~我們營長真是有夠勇的,連續兩次將紅軍打到叫不敢,呵呵」除了說話速度慢,他的眼神看起來總像是還沒睡醒的樣子。「我們從雙乳山第一次碰到之後就從沒輸過一次,把紅軍從雙乳山往頂堡方向推,他們的坦克還不到頂堡就被我們么洞六砲還有一大堆火箭彈給打爛了,哈哈哈哈……

 

「那我們的坦克呢」闊嘴接口問。

 

「不知道,不過好像兩部都還在,我們後來分成兩路,一邊經由頂堡往湖南前進,另一邊往南堵住通往尚義的道路之後向西往東沙走

 

我聽到這裡,忽然想到這個包抄的路線有點像當年古寧頭戰役,國軍也是分成兩路,一路從安岐往林厝,另一路從湖下、西浦頭往南山村包抄,只不過,我們這次包抄的範圍大多了,簡直已經把整個金門的西方都涵蓋進去。清松清了清喉嚨之後繼續說道:

 

「我們從頂堡旁邊往下走之後在快到東沙附近跟紅軍又對上了,這時候紅軍的人已經少很多,遇到我們藍軍之後又繼續往後退,到最後聽說他們只剩下一個旅指揮部加上旅部連跟少許殘留的兵力還集結在水頭南方的沙灘前……

 

哇塞這紅軍不是太慘了嗎所有的部隊幾乎全被殲滅,只剩下旅部連的兵力足供對抗,那接下來不就很難看清松這時說來還真是輕鬆,他仍舊維持一貫的口吻繼續說下去:

 

「我們營長真的是很會打仗,根據搜索排的情報,紅軍的旅指揮所就設置在水頭正南方不遠的灘頭, 好像是第一階段我們八一砲測驗的地點不遠處。我們八營營長打前鋒,指揮一輛戰車開路,營長的小車跟在後面,緊接著是八營的步二連……

 

聽他說得如此活靈活現,我連呼吸換氣都小心翼翼的,深怕一個深呼吸去影響到耳朵的聽覺,使我聽不到後面他接下去說的一字一句。

 

「步兵在坦克的掩護下走,這輛坦克的速度在營長的指揮下一直很快,我跟著步二連小跑步,一直跑一直跑,幹我還揹著拐拐哩差點把我跑死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在聽清松這段口頭轉述時的心情如何,不過對武器、戰史有興趣的我而言可是聽得心頭七上八下,心中還不斷的給這些情節配樂,越聽心跳是益發加快,上唇竟不自覺地泌出點細微的汗水。我從口袋中掏出菸來,一傢伙拿了五、六支分送給圍成一圈的聽眾。清松可能是第一次拿到我請的菸,看著我愣了一下,然後邊傻笑、邊點火:

 

「大家跟著坦克順著斜坡一直往紅軍跑過去,跑到一半的時候,幹」,清松這時瞪大了原本老是惺忪的眼睛,我們大家都嚇了一跳,「你們知道嗎營長他竟然叫小車停下來,自己帶著全營所有的人躲在坦克後面往紅軍大步地跑去

 

雖然我們後來所聽到的都跟清松說的一模一樣,但是這時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我們聽到這裡都傻眼了。我彷彿又回到小時候,令百姓錯愕的中美斷交那年,政府不斷在電視上播放講述八年抗戰的愛國電影,看到營長、團長之類的軍官帶頭衝鋒的景象,飾演這類軍官的演員其實極多,不過當時我的腦海只浮現出柯俊雄身著軍服帶頭殺入敵陣的英挺模樣。清松不知道我的腦中正在快速的轉換一大堆電影片段以及陷入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中,繼續睡眼惺忪的說下去:

 

「我跟著步兵一直跑,遠遠就可以看到營長右手抓著手槍套,左手快速的前後揮舞著,帶著所有的人往沙灘上的紅軍指揮所衝過去。」他吸了最後一口菸之後,接著把燃燒中的煙頭給使勁兒地彈掉。「大概接近中午的時候,紅軍的旅指揮所被我們藍軍團團包圍。裁判官裁定,藍軍獲勝。而且是第二次,哈哈哈……

 

我聽完之後心裡想,這在官方的紀錄裡面,恐怕應該只有一次吧?

 

不管如何,這場四天三夜的演習在最後一天的中午終於結束了。我記得部隊應該沒有再次集結就回到各自的駐地去,兵器連的所有人員在么五洞洞,帶著一身的疲憊、穿著污穢的軍服、但卻掛著喜悅的神情在連集合場集合完畢。老大從值星官手中接過部隊之後說了一下blah~blah~blah的廢話,接著命所有的裝備業務士負責回收、清點、入庫所有的裝備,部隊在裝備入庫數量無誤之後下去休息,聽候值星官的集合命令。

 

當時發生其他啥事我都忘了,只非常清楚的記得,當我胡亂卸下全身的裝備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拿著牙刷、牙膏、鋼杯跑向洗手台猴急地刷牙去。這幾天雖然吃飯時間不太正常,但是牙齒上還是積了一層厚厚的牙垢,我在第三天就已經快受不了了,這下子更是急著還口腔一個清爽。晚飯雖然大家都很累了,不過還是圍在飯桌前興高采烈的談論演習時的趣事,整個中山室鬧哄哄的,老大當然也因為打了勝仗而心情極為愉快,在長官桌前笑逐顏開的邊吃邊聊。我非常清楚的記得當天我是平安夜,不用站安官。當我平穩地躺在和我患難與共三個晚上的睡袋裡時,忽然覺得這個破舊不堪的營舍竟然溫暖、可愛、溫馨起來,當時我那個不靈光的腦袋瓜子還來不及悟出什麼道理,它已經開始急著罷工,帶著我沉沉的進入那個現在已經記不起來、只知道是個美妙的夢境裏面……

 

演習結束之後,么兩拐師八營準備光榮出基地了,謠指部的消息傳來,接下來我們移防的防區不在金西師的範圍內,而是戍守烈嶼(小金門)的么五八師四拐四旅八營駐地。823砲戰時期駐守烈嶼的部隊是第九師,師長正是郝柏村,於炮戰時建立了連老蔣總統都讚賞的功績,特頒虎旗一面。而後來部隊不斷移防之後,現在駐守烈嶼的這個么五八師誠實部隊,下轄三個旅:四拐兩、四拐三、四拐四。其中四拐四旅的八營以及九營,因為幾年前金中師撤回台灣的關係,駐地不在烈嶼,改為原本由金西師駐守的珠山旅駐地,位置在金門島扼著烈嶼之間水道的水頭碼頭附近,同校的死黨小龜很可惜給編在二營,不然我就可以常常找機會跟他見面了。

 

沒幾天的時間,從參三業務士英民、參一潘潘的口中証實,么兩拐的八營準備接替四拐四旅八營的駐地,而且根據最高謠指部的消息透露,兵器連的駐地就在當初演習兩軍兵戎相見的『東沙高地』附近。其實,就算消息這麼的言之鑿鑿,我們還是有點納悶:『欸這東沙高地到底在什麼地方啊』這可真的不能怪我們這些兵器連的弟兄,因為我們根本就來不及經過那兒戰爭就結束了,所以我們哪知道這鬼地方在那兒?

 

既然已經經過業務士的証實,我們在消息被證實之後就開始準備另外一次的『班超演習』,這次演習對我來說跟上次有點不一樣,因為這次我是『先遣人員』,不必跟著部隊走,只要負責先將一些裝備、文件等等押著卡車給送到新駐地去,不必在班超演習當天跟著部隊行軍。而當你可以分配到這種工作時,就代表兩件事情:第一,你的腦袋瓜子還算可以,而且還不算討人厭。第二,你,在連上已經夠老了。第三、你是裝備業務士,或是剛交接不久的業務士。一行十餘人的先遣人員分批押著車運送各種物資及裝備,我被分配到的物品是所有業務士以及連部組的公文箱以及落地木櫃。這些東西說多的話其實也不是太多,不過因為都是些紙類的東西,加上所有的櫃子都塞得滿滿的,所以這些玩意兒在上車的時候還真是花費了一番功夫。我在那天下午的下后垵指揮著將物品上卡車的同時,由於早上已經有一大堆的裝備都已經運了過去,所以在另外一邊的東沙高地早已有一群兵器連先遣人員正等著這最後幾車的物品。

 

當我押著卡車抵達東沙高地時大約已接近晚上七點,四拐四旅的八營兵器連正齊聚中山室不知道在幹什麼,連上除了幾扇窗還透著微弱光芒的營舍處在一片漆黑之外,沒有半個人影。么兩拐師的八營兵器連人呢不知道,我也找不到人可以問,看來這個營區還滿大的,空曠的高地上看不到幾棟建築物,加上北方吹來的冷冽季風……有點鬼影幢幢的……

 

「喂

 

媽的人嚇人嚇死人卡車駕駛冷不防的發出個聲音劃破冰冷的空氣、穿過耳膜直達脊髓,我的身子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心中罵著三字經回頭:「幹嘛

 

「你趕快把東西卸下來,我要回去了。」

 

這部卡車是從別營調來支援的,不是自己營上的卡車,駕駛屌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管你是什麼階級,管你是幾梯的,管你是不是比他老,反正他任務趕快結束就可以趕快拍拍屁股走人了。形勢比人強,沒辦法,只得先陪個笑臉:

 

「拜託等一下,我找不到我們連上的人。」

 

「哎呀我管不了這麼多啦已經這麼晚了,陣地早就關閉了,我等等回去的時候又沒人押車,趕快卸貨讓我離開,別害我啦」他非常不耐的說。

 

其實說的有理,看來只能先將東西給卸下來了。

 

「好吧,那請你幫個忙幫我把這些搬下車,好嗎

 

「我是駕駛,才不管卸貨的工作,我先去上廁所,等等再回來開車。」說完,他就這麼跳下駕駛座逕自離開,尿遁去了,連頭都不回。

 

虎落平陽被犬欺,想我『金門第一噴火手』今日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實氣煞人也。到了這個田地我沒時間自怨自艾,拔腿快步的奔向我們連上人員休息的寢室一看,沒人……又回到卡車旁,想了十來秒牙一咬,動手將後斗蓋翻下來,爬上卡車打算將這一大堆的書櫃以及公文箱給獨力扛下來。

 

『他媽的瞧扁我這個大專兵嗎我厚禮雪特今天就做給你們看看別以為化校出來的台北兵都是你們想的那麼弱不禁風

 

帶著怒氣做這種粗活有個好處,因為身上分泌出比平時更多的腎上腺素,不用吃類固醇也力大無比,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生出這種力氣,體積小但是重量重的公文箱就不說了,幾乎一個人高、寬達兩臂平伸、裡面塞滿了各種簿冊的木頭櫃子,我在卡車上將它放倒之後,接著跳下車將櫃子拉出來,或背面用肩膀頂著、或正面用胸膛靠著,拼著斷手砸腳的危險,說什麼也要把它們給搬下來。我這不常出現的牛脾氣一發,老天爺也擋不住。

 

『媽的,瞧不起老子!(公文箱下車),越看不起我…(滿重的)…我就越要做…(公文櫃下車)…給你們看告訴你們,客家人…(哇塞這個櫃子得用整個肩膀頂!)……客家人的脖子……(你這個死櫃子給我他媽的下來碰!)….客家人的脖子可是很他媽硬的

 

邊搬著全連業務士的公文櫃,心中邊罵著我這二十年來所學過的髒話。可能是陷入了愛因斯坦時間與速度的奇特見解蟲洞,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卡車的櫃子竟被我一個人搬得一乾二淨。我把後斗蓋狠狠的扣回去,看著遠方安步當車走過來的駕駛兵,我怒氣直衝天靈蓋地大喊:

 

「搬完了你還不回去嗎

 

他走到一半聽到我說的話之後稍微頓了一下,腳步看起來就像是在跳砲操時墊了一步,不過在這個時刻墊步,看起來有點滑稽。

 

「唔這麼快……好啦那我走了。」他一邊說還一邊四處張望,可能是在找到底是誰幫我把這一大傢伙鬼櫃子給搬下車的。

 

卡車走後只剩下汗流浹背的我坐在公文箱上喘氣,點了根菸之後怒氣還是不消:『媽的排副他們到底死哪裡去了這麼一大堆東西讓我自己搬下車我都已經可以掛上兵了,怎會越老越坎坷?』

 

先遣人員由八一砲排的林排副領軍,因為要負責裝備的先行入庫,所以大部分先過來打點一切的人員都是之前兩幾梯的老業務士。這些老朋友真不夠意思,混到一個鬼影都看不見,怎麼著欺侮我比他們菜啊可惡想到這裡,遠處大樹下漆黑的一頭迸出忽明忽滅的點點白光。金門到了晚上沒有月光又沒有手電筒是寸步難行的,如果連手電筒都沒有就得拿打火機出來,用摩擦火石瞬間所爆出來的電光石火來照路。我將眼睛的夜視功能啟動之後,一眼就瞧出帶頭的是林排副。

 

「爽了吧肯回來了齁」我坐在公文箱大喊。

 

「咦雪特這車來了,誰幫你搬下車的啊」他們走近之後,老彈藥士康安問道。

 

「自己搬的啦誰會幫我啊」我沒好氣的回答,繼續抽我的菸,看都不看他們。

 

「賣虎爛啦~~~還自己搬的咧~~~」老工兵士盛民一旁笑著說風涼話。

 

這些人真他媽沒義氣,如果卡車駕駛是以前在兵器連待過一段時間的『堂仔』,我今天就不會落到這種地步了,真衰。不過回頭想想,這些人都跟我的交情不錯,而且我在先遣人員裡面是最菜的,說起來也沒什麼可以抱怨,就當作是鍛鍊身體吧。

 

兩天之後,『班超演習』,八營正式出基地,部隊往新駐地『東沙高地』行軍前進。依我們這些先遣人員的估算,以為部隊大約十點左右才到得了,沒想到他們提早出發,八點多就到了,嚇得我們這些十三支玩通宵整夜沒睡的人急忙帶著浮腫的臉色去迎接部隊的到來。

 

終於結束基地訓練,三月中旬,不到半年就要退伍了,心中對於前途越來越茫然……

 

圖片來源:60砲學長的部落格 

http://a2928796.pixnet.net/blog/post/458260793-%E5%B8%AB%E5%B0%8D%E6%8A%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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