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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老兵八字輕

 

我們這幾個兵器連的老兵到了X洞堡之後沒兩下就把裝備、彈藥給交接得清清楚楚的,九營的弟兄們接著就整裝回浦頭山駐地準備下基地去──聽說他們已經兩年沒下基地了。

 

以前在沙崗我曾經造訪幾次營部旁邊的『四勾堡』,而且還跟著去支援過幾次,反空降堡對我來說不會太陌生。敵軍要用傳統戰法佔領金門這個地方只有兩條路可走:搶灘或是空降。金門有些地方的地形還不算太複雜,像金西地區跟金東地區的一部分面積都比較平坦,是傘兵空降的好地點。既然如此,我方就得事先做點防禦措施,以免敵軍搶灘、空降一起來使我軍腹背受敵。這對於敵軍空降的防禦措施有三個:

 

第一個,反空降樁。在金門地勢平坦的地方大多數都是高梁田,這是降落的好地點,一定得防,反空降樁就是第一道防線。這些用鋼筋混凝土製成的長條物以每隔五到十公尺一支的密度均勻的分布在高梁田中,頂端還將包覆在裡面的三根鋼筋給外露出來呈放射狀,敵軍的傘兵一旦選擇空降,不小心的倒楣鬼沒被鋼筋戳穿屁股也得因為傘掛在樁上而耽誤到降落,是為反空降的一道防線。

 

第二個,反空降堡。這個鋼筋混凝土的中空圓柱體建築物分為上、中、下堡三層。上堡配置『四管五零機槍』一座,平時罩以偽裝網;中堡為士官兵的寢室;下堡為中山室及浴廁。反空降樁是死的,直挺挺的杵在那兒等倒楣的敵軍當棍子上的捏麵人,是消極的防禦。反空降堡的機槍可是靈活得很,可以對著四面八方各種角度射擊,先請敵軍在空中吃幾顆『花生米』早死早超生,以免遭反空降樁的『阿魯巴酷刑』伺候。就算敵軍裡面真有走狗屎運的人順利落地,下堡周圍四挺停在機槍射口的T-74排用機槍也準備等著敵軍自投羅網。總之在我看來,除了用轟炸機來炸或是對岸用大口徑的砲來轟,不然短兵相接之下,反空降堡是個易守難攻的難纏傢伙。

 

第三個,砲兵集火射擊。空降堡不是單獨的戰鬥單位,相反的,它算是個小型戰鬥群,由數個反空降堡組合而成。帶頭的叫做『母堡』,通常位於該區視野最好或是位置最險要的地方,堡裡面有個野戰砲兵營的觀測兵,必要時堡主可以請觀測兵聯絡野戰砲兵提供火力支援,觀測兵觀察彈著點之後將修正量回報至砲兵營以求徹底消滅已經落地的敵軍傘兵。另外,金門全島各個交通要道、重要據點包含反空降堡四周都設有集火樁,其座標都已在砲兵弟兄掌握中,若需要支援,只需報出集火樁編號即可快速得到砲兵的集火射擊支援。

 

除了對付傘兵之外,反空降堡只要看到天空中出現不明飛行物一定得回報,若有敵機低空接近,不管有沒有在有效射程範圍之內一定得開槍射擊。不過在我當時進駐反空降堡的時候,局勢屬於似乎、稍微、好像有點不平靜中的平靜,距離天下太平好像也不遠,所以基本上是個養老的單位。在這個養老院最繁重的工作是一天三次的戰備勤務,在戰備期間上堡得有四個對空哨兵,加上對定的大門衛兵與安全士官,幾乎全體動員,每天除了對定衛勤之外幾乎沒有平安夜。

 

其實我們這個堡雖然是母堡,但是平時跟附近相隔遙遠的子堡沒什麼連絡,也沒有砲兵營的觀測兵駐守,平時砲兵營用無線電跟我們對密碼的時候讓安官拿著密碼表回覆就成了。根據九營的弟兄說,這個堡平時沒什麼單位來督導,雖然距離旅部與師部很近,但四周被一大片木麻黃林團團圍住,從外面看根本不知道裡面有一群混吃等死的爛兵正在養老院裡混時間。

 

我們進駐之後等於開始了我們的養老生活,第一天堡主朝統就把大家集合起來說明遊戲規則:

 

「你們都知道,大家到這裡就是準備等退伍的,你們也大多數都掛了上兵,都老了,遇過很多狀況,我也不想管你們。我剩不到兩個星期就要走,大家的照子要放亮點,不要輕鬆過頭,只要別太誇張的話,我是不會過問太多的。」

 

老大在部隊正式進駐浦頭山之後來我們這間養老院看了一下,指示我們把掉落在堡內的木麻黃枯葉給收拾乾淨,說完就走,沒有廢話太多。聽潘潘說老大再過沒多久也要回台灣受『正規班訓』,在我退伍之前還可以看見兵器連的另一次改朝換代。

 

我們過慣了每天集合來集合去的生活,現在一閒下來還真有點不習慣,剛開始幾天還因為打掃附近的環境而有事做,這個堡位居一大片木麻黃林的正中央,可能是靠師部很近所以成了母堡,如果對附近環境不熟的話根本不會知道裡面竟然會有一座老人院。我在空閑的時候有時會在木麻黃底下想事情,有時感受著四周在蟬叫聲剎然同時靜止時的恬靜、木麻黃針葉在地上被陽光照映出像是碘結晶的形狀……如果不是附近沒有溪流,我還真以為這裡是桃花源。大家在這裡也都自己找事做,畢竟無聊久了也是挺折煞人的,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又把過年玩的十三支給拿出來殺時間,順便讓大家的現金互相交流一下。剛開始大家都還乖乖的,著好裝正襟危坐的在中堡玩,時間一久了之後就鬆懈了,打赤膊的、喝啤酒的全來了,到了最後不僅如此,連安全士官、大門衛兵也來插花,對金門這個『戰地』形成了一個絕佳的諷刺。

 

說起大家會這麼放鬆是有原因的。話說當我們剛抵達這裡跟九營的弟兄交接時,他們雖然信誓旦旦的保證不會有人來督導,不過咱們配有眾多火炮的兵器連向來非常信邪,深怕我們這些老兵的八字太輕,一個閃神兒就給逮個正著。被逮著了如果是挨一頓劈也就罷了,部隊混久了,什麼不行,皮最厚,肯定擋得住。最壞的情形不是挨劈,我們最怕被師部或是防衛部的官給逮到,關個一個月禁閉,頂個大光頭退伍可是非常丟臉的。話雖如此,這麼好混的地方如果不好好的給他混一混,不摸它一兩個月的魚,怎麼對得起這個福地洞天但話又說回來,這裡雖然異常隱蔽,萬一真的被上頭督導的話,堡附近的地形地貌可是會讓我們遇到狀況的時候措手不及的,如此一來就真的應驗了那句軍中俗話:『督導、督導,一督就倒。』

 

『大塊』是么洞六砲的砲手,這人果真大塊,身高不多不少整整一百九十公分,當初沒被挑去陸軍儀隊可真是暴殄天物了。此人不僅體型大塊,腦子也挺靈光的,在我們絞盡腦汁想辦法對付未來可能出現的督導時,他忽然提出個點子:

 

「班仔,這樣好不好

 

「說來聽聽。」朝統建制也屬么洞六砲排,不過跟大塊好像不是同一個砲班。

 

「我們最怕的就是上頭坐小車來督導,這裡只有一條路可以讓小車出入,我們得在這條路上弄個機關……

 

哇塞還機關哪,這可新鮮了,不管相不相信他的話,大家聚精會神的繼續聽下去。

 

「我們找兩塊長條型的木板,長度約路寬五分之四,至少半寸厚,兩塊木板相疊,四個角各鎖上個粗點的彈簧讓木板之間留有空隙。空隙的正中央安裝個觸動開關,電線一路拉回到堡裡,再接上個電鈴,只要有車經過,不管來車大小,經過這個簡單的機關通通都會暴露行蹤。」

 

聽起來好像還可行,大家一致無異議通過。大塊他們第二天就把材料給買回來了,手忙腳亂的施工時間大約二個半小時,完工之後的『通車大典』交給堡內最菜的六洞梯吉宗,讓他騎著腳踏車壓過我們精心製作的警報器。當堡內傳來輕輕的、兩聲清脆的『叮叮』聲響,堡內的興奮之情猶如休士頓NASA的任務控制中心看見太空梭順利進軌道一般,因為我們知道,有了這個隱形的衛兵,我們終於可以安心的在這個世外桃源混吃等死了,讚美主。

 

二十四小時待命的隱形衛兵才上工沒幾天,連部來的電話紀錄指示過幾天本師要進行『防護射擊』。天啊,當初交接的時候,九營的弟兄說上堡的四管五零機槍只剩兩支槍管可以順利擊發,剩下的兩支槍管,一隻超級麻膛,建議還是不要打;另一支撞針壞了,絕對打不了。而且這些槍也很久沒用過了,實彈射擊的時候要小心一點。現在我們這些老兵一看到這個電話紀錄心裡就直發毛,尤其是我跟朝統,因為我們想到去年有個么么梯的上兵就是在四勾堡前陣亡的,我們這兩個老兵,一個紅軍,一個黑軍,越接近退伍的時候就益發小心槍枝與我們的距離,平常的K2步槍能不碰就不碰了更何況是口徑更大的五零機槍?

 

射擊的時間我記得是某天晚上的兩洞洞洞,一接到電話紀錄之後我們開始每天不停保養槍管,把兩支堪用的槍管通得亮晶晶的。在上堡保衛金門領空的四管五零機槍其實是由四挺五零機槍組合而成的,除了機槍,還有一個圓形的底座及架在底座上的支架,在支架的中央恰好有個可以容納一個人的座位,射手在座位裡面除了負責擊發機槍,還要負責隨時移動機槍以便瞄準。圓形的底座就像是個圓形的軌道,支架就在這軌道上滑行,滑行時的移動工作交給一具強而有力的馬達負責,除了三百六十度的圓形移動軌跡,整個支架還可以上下呈約四十五度角的角度移動。我去年曾在四勾堡看過整個操作過程,不過X洞堡的馬達壞了,萬一真的遇到戰爭,我們就只能派人徒手去推。(這種武器聽說已經不是很常見,後來退伍多年之後在電影『水世界』裡面又發現她的蹤跡)

 

槍枝保養完畢之後,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要解決:誰來扣扳機?

 

大哉問遇到這個問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沒人自告奮勇。我們在這裡聽過太多謠指部的消息,不是哪一營的清槍沒清好誤射同袍;就是哪一師的五零機槍又膛炸了,造成或死或殘的悲劇。朝統想了一下,決定效法學長們交接下來的方法,讓這個偉大又艱鉅的任務交給麻繩代勞。在五零機槍的扳機上繫上一條麻繩,把繩子從上堡拉到下堡,在下堡拉著繩子擊發就OK了。沒想到麻繩除了上吊尋短好用,竟也可拿來救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這裡得到了個另類詮釋。

 

當天兩洞洞洞時間一到,座標方位的遠處,信號彈亮起,緊接著四週各個反空降堡的四管五零機槍開始射擊,信號彈橘紅色的亮光映在我們鋼盔底下略帶緊張的神色,朝統對著我們看了一下,手一沉,把麻繩用力往下扯!

 

沒動靜。

 

大家緊張了,防護射擊可是有人督導的,五零機槍彈鏈上每隔四發就有一發曳光彈,哪個堡沒射擊在夜色裡一定看得一清二楚,包你吃不完兜著走。身旁幾個人一陣手忙腳亂的往上堡急奔而去,朝統則繼續扯著麻繩,扯沒幾下,忽然聽見上堡碰碰作響,十幾發子彈從我頭頂上鋼盔視線邊緣飛過,往上堡衝的人聽見機槍無預警的擊發之後大驚失色又紛紛往下堡跑。沒多久,防護射擊結束,X洞堡在這次的任務中就只擊發出去那十幾發的子彈,之後就因為卡彈讓我們這些人在此次的演習裡當『相公』,丟死人了。

 

反空降堡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防護射擊』,來這裡沒多久就讓我們遇到這個,想必一直到我退伍都遇不到類似狀況了,大家也開始真正鬆懈下來,繼續混吃等死。某天朝統收假時帶了一堆帶殼的青蚵回來,我們其他人則是錢湊一湊扛了一箱啤酒共襄盛舉,一群老兵窩在堡內大啖生烤青蚵,真把這裡當成了養老院。由於在這裡大家的休假採輪流制,除了莒光日幾乎每天都有人休假,隔天不知道是誰,收假的時候從金城帶了一捲錄影帶回來。我們是母堡,母堡最大的特色除了要跟砲兵聯絡之外,還是個政戰點,堡內有自己的中山室,所以我們的下堡有桌椅、電視、遊樂器、錄放影機、政戰書櫃等等。我們這些人沒啥氣質,書是打死也不會去翻的,平常不是看電視就是打電動玩具,現在看到有錄影帶可以殺時間,所有人都在電視前坐定等著電影欣賞。這電影之好看啊,連當班衛勤都來了因為這部片子實在是太精采了是什麼片呢那是一部男人都愛看的『愛情動作片』。在這個說悶其實也還好的小島上,偶爾看看這種類型的片子調劑一下其實也不賴,嘿嘿。

 

大家聚精會神欣賞著動作片,X洞堡全體士官兵看著看著開始目瞪口呆、全身燥熱、瞳孔放大、兩唇微張、手足無措,堡內回盪著一片妖精打架的哀號聲........忽然從安官執勤的方向傳來一聲:『叮叮』。

 

大家先是一愣,緊接著大門衛兵揹著槍馬上衝出中山室往大門跑,緊接著其他人一陣慌亂收拾中山室裡面頹廢、歌舞昇平的痕跡,穿衣服的穿衣服、收垃圾的收垃圾,狗公原本看完電影要去洗澡的,現在也提前跑到浴室報到,衝得比誰都快。屋外接著傳來大門瞭望哨淒厲的慘叫聲:

 

「小車來啦~~~

 

所有人聽聞之後更是手忙腳亂地收拾,但見一群人在中山室裡面比蜂群被煙燻還惶恐,我心裡面則是極度驚慌:『這時候哪裡來的小車啊

 

「長官好~!」

 

完了就算是X洞堡最菜的六洞梯吉宗也已經破冬,其他全是上兵,而這個官是我們這些老兵都不認識的人,所以衛兵沒有對著他的職務問好,只稱呼他為『長官』。大門到中山室的距離很近,三秒鐘不到,『長官』出現在燈火通明的中山室。我定睛一看,毀了徹底毀了!這個陌生的上尉軍官胸前繡的標誌雖然是咱們么兩拐師,不過他領子上的兵科符號卻讓我一看就頭暈,那個天秤的符號不就是………『軍法』?

 

我的天啊師部軍法官!

 

軍法官出現之後接著現身的是一個帶著白頭盔的『白頭翁』憲兵以及兩個身著軍便服的憲兵下士,朝統一看到白頭翁在中山室的正中央站得直挺挺的就嚇得臉色發白,所有人看到這四個代表軍法軍紀的人出現之後也彷彿如停格般不動……我當時也呆在原地不敢動彈,不過心裡盤算著我們堡裡面會有多少違禁品會被搜出來呢好像沒有,堡裡沒酒、沒毒、沒女人,想來想去,唯一的違禁品好像正靜靜躺在錄放影機裡面──那捲愛情動作片錄影帶。

 

「哪個是『堡主』」軍法官率先打破寂靜。

 

「有」朝統緩緩的舉起手。

 

「堡裡面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報告,沒有。」

 

「你們去看看。」

 

軍法官說罷,兩個憲兵下士分兩路在中堡及下堡大肆搜查,白頭翁繼續兩眼直盯著我們,兩腳像是高梁田中央的反空降樁,釘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大家的心都跳得很厲害,真不知道軍法官來這裡要幹什麼,我們這些老兵都知道,他帶著白頭翁一起來的意思就是發現不法情事的時候得以馬上拘捕,絕無二言。不過我們都是一些善良的老兵,偶爾刁個十三支促進現金流動嘛,幹嘛這麼大陣仗兩個憲兵下士在堡內蹂躪了我們的私人物品一陣子之後紛紛回到中山室報到,跟在電影裡面的情節一樣,小囉嘍搜完之後回到大頭目面前:

 

「報告,沒有違禁品。」

 

軍法官點點頭,環顧著我們鎮定之中掩蓋不住的絲微慌張神情,開口問道:

 

「剛剛我來之前你們在幹什麼你不用說了,你在洗澡,而且才剛沖水,身上一點香味都沒有。」

 

狗公之前火速衝進浴室,脫完衣服才剛淋得一身濕就被憲兵給叫回中山室集合,全身濕答答只穿著一條內褲。其他人可能都中邪了,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軍法官開始在中山室踱步,伸手摸了摸電視遊樂器又摸了摸電視機,一摸之下知道有名堂,接著他往錄放影機殼上摸去。嗯,燙的。當軍法官的食指往電源鍵及退帶鍵的方向前進時,不僅我跟朝統的臉綠,X洞堡全體士官兵的臉都綠了。

 

「呦!『做愛機器』啊好不好看啊

 

當軍法官帶走搜刮到的戰利品離開時,我們實在無法相信這件事情就這麼結束了沒有人被帶走,沒有一句責罵,說實在的,如果把我們罵得狗血淋頭而沒有人被帶走才是我們覺得最好的下場,現在看到軍法官帶著陰晴不定的表情離開X洞堡,一句幹譙也沒有,大家心裡都不踏實,總覺得要被罵上兩句才會快活點。看看,我們這些人真是當兵當到奴性都出來了,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天應該是星期五,莒光日的隔天。事情過了沒幾天,安官旁邊的有線電話機響了:

 

「X洞您好。」當天對定安官『瑞昌』一貫的拿起話筒問好。

「X洞堡。」

「是!

「堡主呢

「在,老大請稍等。」

 

當朝統拿起話筒之後,臉色越來越難看,拼命的對著話筒稱『是』、『對不起』云云,一旁的我們知道我們倒大楣了。朝統講完電話之後對著我們說:

 

「除了當班衛勤,其他人一律跑步回連上報到……

 

再怎麼白痴也知道是為了什麼,大家二話不說前往中堡著裝,有些人還真不把這個當一回事,動作慢吞吞的,朝統沉聲喊了一聲:『快點』沒兩分鐘,全體身穿整齊服裝在大門口前集合。朝統不愧是帶種的老兵,出發之後對大家說:

 

「先不用跑,走過一半的路程之後再開始跑步。」

 

話雖如此,大家還是不敢鬆懈,行走的速度極快。X洞堡位於環島西路與師部之間,從環島西路回到連上的距離不到兩公里,平常回連上打飯的時候都是派個人騎腳踏車回去將堡內所有人的飯菜帶回來,根本不覺得有多遠,現在用兩隻腳走就知道其實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大約過了一半多的路程,朝統看差不多了,下令大家開始小跑步。是得跑一下,不然回到連上之後大家都沒流汗,肯定又要被老大罵得狗血淋頭。

 

在養老院待久了,有幾個星期沒跑步,雖然不至於跑得死去活來,不過身體還是感覺有點些微吃力。跑回連上之後我們在連長室前面排成一排,在七月金門狠毒的太陽底下用最標準的姿勢立正站好,等著老大出來破口大罵。朝統走到連長室前朗聲說道:

 

「報告連長,X洞堡除當班衛勤外全體人員到齊。」

「嗯,外面等一下。」這音調還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唉,準備倒楣了。

 

想也知道老大想先整我們一下,在大太陽底下站了有一會兒,就是不見他老人家出現。我一邊站一邊想,剛剛應該跑快一點的,現在身上只有一層薄汗,老大等等看了又要不高興。過了大約五分鐘,連長室的紗門終於呀的一聲打開了,那張熟悉的屎臉映入眼簾之後,忽然一顆斗大的汗珠從左方額頭邊由上而下筆直的劃過太陽穴。老大的站姿很屌、超屌,他以凌厲的眼光掃視我們兩遍之後終於開了金口:

 

「媽B哩,太爽了是不是給你們方便給我當隨便了,啊他媽B被督導了也沒說,害我今天『主官彙報』的時候在全師主官面前被師長痛幹一頓,幹就是你們幹的好事

 

這個情形之下,我們最佳的反應就是絕對不要有反應,靜靜的被罵就好了。老大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這麼老了還這麼白目,他媽B你們算個屁老兵我肏………

 

很久沒被這麼狠狠地痛批一頓,有點不習慣,汗水越流越多,我不時偷瞄地上越來越短的影子,心想還好今天有吃早飯,不然一定會血糖過低,然後眼睛一黑昏倒在老大面前。忘了他到底用了多少髒話來問候我們,只記得最後他的結語:

 

「這是你們最後一次出紕漏了,還敢有下次的話,我就把菜鳥調去守X洞堡,你們這些上兵全都給我回來連上跟部隊。到時候他媽B別說我沒給你們老兵福利,聽到沒有

 

「聽到了」不愧是老兵們,回答的時候簡短、有力且一致。

 

「有沒有什麼話要說的

 

真是廢話,這種情況我們根本不會想上訴,快點讓我們回去就好了。不料站我身邊的堡主朝統舉手答有:

 

「報告連長,我再一個星期就要退伍了,可不可以讓我回連上待退我不想理個光頭回家……

 

這時候冒出這句話真的有點好笑,不過當時我笑不出來,眼睛直直的看著老大,繼續流著我的汗。

 

老大聽了之後忍不住笑出來說:「他媽B哩,怕個屁啊好啦好啦,回來回來,等等回去打包,馬上給我回來。」

 

「報告是,謝謝連長。」

 

「新任堡主今天起由雪特接任,雪特你聽著,他媽B我再兩個星期就調回台灣受訓了,別再給我出狀況。」

 

「報告是」我回話的時候還不忘挺起胸膛。

 

就這樣,X洞堡的人事案不必表決就拍板定案,下士噴火組長厚禮雪特扶正轉任政務官,即刻生效。朝統回到堡內之後則是喜孜孜的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連上『待退』,沒兩下就把東西打包好叫了輛車子回連上。

 

我這個新任堡主望著堡內所有弟兄開口說道:

 

「好了,應該不會再倒楣下去了,繼續養老吧……

 

 

 

是這樣嗎唉,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圖片說明:這照片的時間點其實比較符合下一篇,差兩天就破月。跟我合照的是老黃的妹妹『虎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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