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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洞九么八

 

進化校的第二天。起床之後,大家好整以暇的盥洗、整理內務、折棉被,沒有班長在寢室裡鬼吼鬼叫,沒有緊迫的集合時間,一切都是那麼的優遊自在,我漸漸覺得小龜說的沒錯,這裡真的是天堂,菜鳥的天堂。

 

吃完那頓饅頭發得令人驚艷、一樣感動人心的早餐之後,值星官帶領我們四處看看化校的環境。我們這梯受訓共有二十九人:二十六個1643梯次的大專新兵以及三個海軍陸戰隊兩棲偵搜營前來受『爆破訓』的二兵。陸軍新兵分別來自宜蘭金六結與高雄衛武營兩個新訓中心,大家說起閩南語來可是南腔北調,我這時才真正分辨出南部腔與北部腔的不同。海陸的二兵是從高雄鳳鼻頭兩棲偵搜營來的,由陸軍化學兵代訓爆破技能,比我們早了兩個多月入伍,算是友軍的學長。

 

下午時值星官把我們集合起來,開宗明義的先告知我們這裡的規矩:其中有一項最讓我們驚訝的就是要在規定的場合抽菸。他說其實學校單位的受訓學員應該不能抽菸,但是之前的學生非但禁不了,反而後遺症更多,因此校長半開放式的准許抽菸。不過抽菸的場合僅止於教室的走廊、洗手間以及隊部的洗手間,最重要的是菸蒂不准亂丟。說罷,開始認識環境。化校其實不大,值星官帶著我們繞了一圈,校部是一排矮房,所有的校務行政單位以及校長室都在那兒。一幢部隊寢室大樓、一幢教室,接著是餐廳、福利社,還有一個很大的空地以及一塊不小的草皮,最令我吃驚的是,校區內還有一間像小木屋的卡拉OK!在參觀途中遇見一群看起來年紀還很輕的學生。值星官說那是『常備士官班』的學生,看他們一臉稚氣,活脫還像群國中生哪值星官接著說這裡是本島部隊所有化學兵連的基地,只要化兵連『下基地』都要到這裡報到。而我們這些『預備士官』,從新訓中心挑選出來後分為『化學士官班』、『軍品保修班』、『軍品補給班』以及『縱火士官班』。

 

『運氣還真好到不行,這麼多種班偏偏讓我遇到聽說最是可歌可泣的【縱火班】。』我心想。

 

結束短暫的化校巡禮,一行人回到寢室大樓前。遠處有兩個常士班的學生,一個高頭大馬,兩手插在褲袋裡嘴中對著另一個念念有詞;另一個個頭小多了,頭低低的,兩膝並攏、雙手緊貼褲縫,那穿戴整齊的軍裝在他的身上看起來非常不搭調。原來他們都是常士班,但是期別卻不同,眼前這個狀況,很顯然的是學長正在教訓學弟。值星官把隊伍整理好之後,轉頭叫高個子把打掃用具拿出來。他應聲稱是之後揮手叫他的學弟去完成長官所交代的任務。

 

以前在成功嶺也曾經看過教育班長之間也有這種『學長學弟制』,但是畢竟大家都是義務役的,不會像這些志願役的軍人們有時嚴格到近乎不合理的程度。忽然又想到當年就學的『師專附小』在當時幾乎年年都把校舍借給閱兵的軍隊當營舍,某年十月份我錯記恢復正常上課的時間,提早一天回到學校,在校區內看見一個阿兵哥被長官大聲責罵之外還被踹了好幾腳,長大後才知道那就是所謂的『不當管教』。當時我對這種管教方式心裡頗不以為然:每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就算阿兵哥再怎麼白目,再怎麼敎不會,罰他做做伏地挺身以示懲戒也就算了,幹嘛用這種殘暴的方式對待人家這叫做『愛的教育、鐵的紀律』嗎只比我國中時期的老師好一點而已嘛!但是現在反過來想:我才剛入伍,什麼都不懂,而且無風不起浪,或許這種現象是因為整個環境或是制度所自然生成的; 又或許,若是阿兵哥真的犯了什麼嚴重的錯誤,而他的長官只是踹他兩腳而沒有把他送去法辦,那這阿兵哥是受到「不當管教」還是被「網開一面」呢?

 

正當我反覆思考時,穿著軍裝的小朋友 (我應該稱他一聲『學長』才是) 一個人東倒西歪、手忙腳亂地把打掃用具搬出來,值星官叫我們接過手後把部隊帶離隊部大樓。沒有時間壓力,沒有隔壁部隊殺聲震天相互高來高去的競爭,我們悠閒的打掃著校區的每一個角落。漸漸地大家開始真正對話,互相談論著新訓中心的事情。兩個中心一南一北,各有新鮮事。聊得正開心,發現校區好像快掃完了。嚴格說起來其實不是掃得快,而是校區雖不小,但是空地居多,可以打掃的地方屈指可數。

 

值星官挺著大大的肚子又把部隊集合起來帶回隊部。打掃用具歸定位之後叫了兩個公差跟他走。兩個公差回到原地竟然手中多了一大堆手套及球棒部隊跟著值星官,大家一路上你看我、我看你的到了那塊大草地上。

 

「運動時間,打打壘球吧

 

值星官說完逕自走到樹下把值星帶收好之後坐了下來,當下大家就分成兩隊玩起壘球來。東北季風仍然強勁,厚重的雲層依舊像柏林圍牆般把冬天的暖陽擋了下來,一點都不像是打球的好天氣,不過那卻是我所玩過最痛快的一場壘球。不管輸贏,沒有裁判,就算被三振也樂得要死,根本忘了值星官早上才宣佈傍晚就要抽籤的事兒。當我們還玩著不知道已經進行到第幾局的壘球,值星官看了看錶,叫我們收拾好器材準備回隊部。

 

大家心裡有數,應該是準備抽籤了。

 

我們忐忑地進了一間看來像是音樂教室的房間裡,有著一層一層往上遞增高度的座位,三個海陸的同學也跟著進來湊熱鬧看我們抽籤。大家坐定位之後幾個軍官進來,把所有的抽籤道具都擺設好,最後是一張用工整楷書寫好一大堆郵政信箱號碼的部隊列表被放在黑板的正中央。根據在金六結看同梯抽籤的觀摩經驗得知,只要郵政信箱號碼屬於『九零九XX』系列的,十之八九都是外島籤。所以當部隊列表一貼上去之後,大家面如死灰,禁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氣。這時外面的季風忽然刮得窗子呼呼作響,彷彿像是知道房間裡有二十多個人同時吸了太多的空氣,想進來幫個忙,免得房間裡缺氧。

 

『十支外島籤十支外島籤』我心頭一凜。

 

其中還認得出在金六結看過的馬防部 (馬祖防衛司令部) 信箱號碼,二支籤。小龜所屬的么五八師,二支籤。應該是大金門的某一師,四支籤。大金門的另外一師,二支籤。準外島的澎湖,一支籤。加上其他本島的籤一共二十六支。為了公平起見,先決定抽籤順序。大家從二十六支籤裡抽出了自己的抽籤順序號碼,當時我打開一看:『25』。然後大家根據抽籤順序重新坐定位,等著最後結果揭曉。

 

大家的心情越來越緊張,有位軍官開始像是魔術師表演前先讓觀眾檢查道具一般,拿出籤箱把箱口對著我們表示裡面是空的,再把二十六個人今後一年多的命運一股腦兒地全部倒進去。我心裡想我抽到這第25號實在是太刺激了,就這麼幾支籤,如果外島籤都被前面的人抽完了,那可是倒吃甘蔗。可是,他媽的,萬一情況相反呢……

 

第一位同學上台抽出的第一支籤是本島籤,但瞧他面露欠揍的微笑,走回座位的時候腳步還像是練過輕功般地輕快,眾人皆投以既欽羨又憤恨的目光。籤一支一支被抽出來,有人暗爽;有人一臉不敢置信。到了第24支籤被抽出來之後,本島籤眾人笑開了,我他媽完了。

 

這是在拍電影嗎為什麼不是剩兩支外島籤或是兩支本島籤為什麼偏偏各剩一支?

 

在眾人的睽睽目光之下,我有點艱難的起身,現場有人想憋笑卻忍不住低聲噗哧,邁步前忽然想起旁邊的26號,我們兩人的命運就操縱在我手裡了,轉頭往旁邊向他看去,他的心思應該跟我一樣,兩人同時相視苦笑,這動作大家看了實在忍不住,現場終於響起一陣哄堂大笑。我轉身慢慢走向台前,心思雜亂無章,兩手竟以大家察覺不出的頻率顫抖起來。

 

依照眼鏡仔的左手定則,把左手伸進籤箱,手指剛觸底就碰到了一支籤。『這太容易了吧』不到0.1秒的時間左手放棄太過容易到手的肥羊開始畫著圈圈找另一支籤,找到之後不加思索立即抽出籤箱『哈哈,抱歉了,26號。』中尉軍官接過我的籤,打開,將籤向外攤開展示:

 

25號,九洞九么八。」

 

台下響起多大的笑聲我已經忘了,唯一記得的是我一路苦笑搖頭的回到座位。26號那小王八蛋這下笑得可來勁了,一看到我走回來,趕忙胡亂收拾起臉上的殘餘的笑容起身準備抽出最後一支籤以昭公信。這可惡的傢伙臨走前還不忘小聲安慰我:「歹勢喔」

 

「幹有啥可歹勢的」我故作鎮定的微微苦笑以對,其實心裡頭幹得要死。

 

整個過程果然公正公開,最後一支本島籤,與我擦身而過的本屆『籤王』──『花東防衛司令部』落在26號身上,第十期縱火士官班的抽籤流程平和順利地結束,值星官帶隊離開。回到隊部之後大家開始打聽自己的部隊在哪裡,衛武營過來的同學告訴我,90918是金門127師,至於在哪裡他不清楚,因為他也是看中心抽籤時聽來的,這一南一北的新兵剛好可以交流自己所知道的部隊番號。

 

我心想:『真的完蛋了,這情形跟老爸陸軍四百多梯那時抽到金門的情況不一樣,當年因為老蔣總統有可能抽調一部分兵力去支援美軍的越戰,所以部隊短時間內一律不調動。(還好後來聽說老蔣總統因跟老美談不攏,國軍支援越戰一事作罷,老爸才會從經理學校結訓後又得因緣際會被拉到團部當參四文書。雪特按:後來一問,老爸當年的團部駐地是湖南高地,俺抽到么兩拐師實乃身負世代傳承之責,哈哈)到這年代,在學校就聽教官說陸軍野戰部隊現在已經不再移防,這下抽到外島籤真的是「一票玩到底」、「九洞九么八吃到飽」,連再度移防回台灣的機會都沒了。我了解到大勢已去之後則是跑去廁所抽菸想放下一切,才剛走進去跟裡面的同學一照面,窩在裡面抽菸的同學都笑了,因為大家都是剛剛抽到外島籤的衰人,唉。

 

『小龜你他媽的賽嘴………….』當晚寫信的時候,小龜又成了我的出氣筒。

 

圖片來源:https://c.share.photo.xuite.net/w0297130/1ce91b9/10853941/504993924_m.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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