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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不當管教

返回金門之後,總覺得自己的心還在台灣,整天魂不守舍的。有天輔仔在晚點名講話的時候,忽然叫我們輕鬆坐下問了我們大家一個問題:

 

「如果妳是個女生,有一天一個壞人叫你把衣服脫了,準備強暴你,你會怎麼做

 

大家聽了這個天外飛來的問題之後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作答,因為我們都不知道輔仔心裡面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是什麼大事情,只是想聽聽看大家的想法而已,盡管說,別怕。」

 

大家聽聞之後,有些比較敢表達意見的人開始說話了:

 

「幹,想強暴我恁爸跟他拼了

「我才不幹呢

「你不幹可是他要幹啊!」兵器連的傳統又來了,逮到語病就狠狠地虧,眾人聞後皆爆笑。

「拜託他去找別人。」

「把『它』咬斷

「跑啊跑不過再說吧

 

有人回話帶起了點討論的氣氛之後,輔仔索性把其中尚未發言的人一個個點名,聽取所有人的意見,叫到我時,我把這個以前胡思亂想就已經想出來的答案告訴他:

 

「先假裝順從他的意思,然後隨機應變,趁機脫逃。」

 

輔仔聽到我的意見之後,沉吟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是想掩飾著某種心情,但感覺他心中卻又泛起一絲的不安。後來我們幾個梯次相近的士官在莒光日下課時間跟輔仔聊天,他說到當初聯考時考取兩所他想念的學校,一是師大,另一個是陸官,他考慮了很久,因為唸這兩所公費學校都可以為國家做點事情,只是方式不太一樣。在青年決心報國的澎湃熱血激盪之下,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後者,但他沒想到,軍隊的種種,跟他當初想的實在差太多……

 

我們當初聽了輔仔的話之後,只當成是另一個熱血青年的夢碎經驗談,萬萬沒想到或許這短短兩席話竟會讓他在幾個月後做出令人吃驚的決定。

 

我現在還非常清楚記得這第二任輔仔的姓名,是個很有愛心的人,也很喜歡小動物,他有個同期同學也在沙崗附近本師五洞八砲兵營林厝連(不知單位是否有誤?)當輔導長,有一天休假他去找同學,回來後懷中多了兩隻小狗,一公一母,名字還取好了,公的叫「KURO」,KURO是日文,黑色的意思,不過他不是全黑的,身上的棕毛反而還比較多。母的叫做「TEQUILA」,乃是龍舌蘭酒。這兩隻狗挺有意思,相當有靈性,對輔仔言聽計從,命令一旦下達就決無第二動。他們跟老黃與虎妞這對老狗又不盡相同,老黃對子儀絕對忠心,別人很難叫得動。有一次我跟子儀在李光前廟站牌等公車的時候,子儀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著用盡丹田之力往連上的方向大喊:「老黃~~~~~~~」,不到三十秒,就看到老黃如喬峰麾下『燕雲十八騎』一般遠遠疾馳而來。我看著好玩,也學著他大叫:「虎妞~~~~~~」,媽的,虎妞連個『汪汪』也不回給我,還是老黃聽話得多。而虎妞不同,有奶便是娘,雖然也很聽子儀的話,但是旁人拿個吃的東西叫他,虎妞就乖乖的跟著走了,不像老黃一身傲骨,理都不理你。輔仔這兩隻狗等於兩隻『老黃』一樣,別人叫都叫不動,整天以輔仔的命令是從。除此之外,我看這兩隻狗根本就覺得自己也在服役,只要看到比他們晚來兵器連的菜鳥,會冷不防的從旁發動奇襲,往腳踝上給你咬上一口。但是咬下去的力道卻不是很重,彷彿是在告訴你:『哪,別忘了,你比我菜,以後得記清楚了。死菜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概么六五四梯以後的新兵幾乎無一倖免都被這兩隻狗施以這種『震撼教育』。

 

有一天下午,劉排副返台後的某天,老大看到『東方不敗』在營區裡頭晃來晃去,叫子儀去做了一件很可惡的事情……早在幾個月之前,有一次『歹看面』的何營長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如其來坐著小車突擊檢查兵器連,連上的人大多都去頂林路打掃了,營長從連部組開始看起,一路看到坑道式的砲排寢室,一到么洞六砲寢室口,聽到有間小房間裡頭傳來奇怪的聲音,打開一看,我們排副全身只穿著一條小內褲正在睡大頭覺,兩隻粗腿攤在床腳還呼聲價響。氣得營長把留守在連上的排副還有連上所有軍官通通罵了個狗血淋頭。而事後老大給排副的處罰,則是到連長室門口罰站。這處罰其實不重,但排副已經很老了,三等士官長都已經掛了上去,沒多久即將退伍,在老大寢室門口罰站實在不好看。排副雖然有去站,但是姍姍來遲,氣得老大又叫他全副武裝加上裝滿石頭的大背包站兩個小時。雖然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不過卻因此使得兩個人有了心結。

 

同時,不敗小師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走起路來十分優雅,但是老大就是看她不慣,趁排副返台時下令子儀讓不敗從此在兵器連消失。子儀接到命令後把不敗帶到古寧頭海灘放生,沒想到當天晚上不敗就神情興奮的找到路回來還對著正在晚點名的部隊撒嬌。接下來有如美式卡通的 “Tom & Jerry” 或是 “Road Runner” 般地輪迴,第二次,子儀把不敗打死,帶到外頭找個空地埋起來。不料不敗只是被打昏,加上或許是子儀不忍,下手還是輕了點、也埋得淺了點。不敗第二天竟又出現在連上且活蹦亂跳,大家還以為看到鬼了。但這次她可真是嚇到了,見人就躲。老大不甘心旋又第三次下詔誅殺,子儀費了一番功夫才終於又抓到不敗。子儀其實真是個愛狗人,況且這不敗還是虎妞的女兒,但老大的命令不可拂逆,為了不讓不敗受太多次這種痛苦,子儀拿了條粗麻繩纏在不敗的脖子上,用單槓當支點,背對著不敗閉著眼、牙一咬狠狠地把她吊起來。不敗掙扎了好久,終於在十分鐘後停止生命跡象,子儀怕這不敗沒死透,到時還得受罪,硬是狠心地等了一個小時才將不敗解下來,跟著到李光前廟旁挖了個很深的洞將不敗下葬。

 

排副收假回來之後逢人就問他的不敗到哪裡去了,沒人敢說出事情的真相,都是一臉為難的說不知道,排副這麼大的人了,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但他最後還是忍了下來,一直到下基地之前退伍。

 

過了立秋,晚上的氣溫開始緩步降了下來,比前幾個月舒服多了,輔仔來金門也近兩個月,送了假單之後返台休假。之前,連上忽然來了個菜鳥。忘了叫啥名字,么六五六梯,戴副厚重的眼鏡,常常出狀況,而且老是教不會,十足大天兵一個。當週維誠揹值星官,我是值星班長,有一天老大交代我們值星人員帶著連上少得可憐的兵力到馬路上清掃高梁桿,這令人頭痛的天兵就留下來劈柴火,準備燒熱水給連上的人洗澡。

 

金門只能種點高梁拿來釀酒,這高梁的外觀長相很像玉米,花朵從正中間頂上竄出來,果實也不像玉米從莖節處冒出來一整根,而是一大串,一顆顆圓圓小小的高梁就成串的挺立在正中間。收成的時候把整根高粱從底部給割下來,然後一根根整齊地攤在馬路上,做什麼呢讓車子輾過去。高梁籽質地堅硬,要讓它跟穗兒分離,不像稻穀抓整把割下來的稻子用機器把穀子給打下來,而是用路過的摩托車、民車、吉普車、公車以及軍用卡車輾過去,輾久了,自然就分離了。農人們隔一段時間就會到馬路上翻堆,讓每一株高梁都有被輾到的機會,約一個月的光景,時間差不多了,農人們就會回到馬路上把高梁桿兒給丟棄在路旁的水溝裡面,接著把被輾下來的高梁籽掃成堆、裝入袋後就可以賣到金門酒廠準備釀酒了。農夫們拿走了高梁籽,這高梁桿可不管,可也不是不管,而是反正有我們這些阿兵哥會幫忙清理。我們就根據電話紀錄指示的,把水溝裡的高梁桿給移到規定離公路的距離(大約是五公尺),然後一把火給燒了,下次給農人們當肥料用。

 

這在我們守海防時是個重要的任務,軍愛民的表現就在這一刻得到最佳的詮釋,阿兵哥們也能在這看似緊張但不像是戰爭會開打的年月展現戰力兼強健體魄,哈哈哈。大家拿著該帶的工具,沿著頂林公路由安岐前往古寧頭的筆直路段掃去,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其實說穿了,就是人不夠,不然要是像中心一樣人手足夠的話,這些小小的高梁桿才不成問題呢我們一邊幹活兒,一邊話家常胡鬧嬉戲,也挺愉快,不過天氣還是熱得很。

 

一個下午的清掃也才掃了一小半,大家回到連上不是累,而是熱壞了,紛紛回到寢室或是到福利社找水喝。我剛回到寢室卸下肩膀上的值星帶,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哨聲,急忙往窗外探頭看,安官正吹著『緊急集合』哨音。媽的,這倒是我來金門所遇到的第一次,怎麼偏偏遇到我值星的時候匆忙揹上值星帶之後衝往連集合場,整理好部隊卻發現維誠沒在我身後。又轉頭一看,維誠從浴室的方向跑過來,直接將部隊接過去開口說:「鍋爐間失火,所有弟兄全力滅火,解散之後動作,解散

 

大家一陣手忙腳亂的拿著可以盛水的工具往猛冒煙的鍋爐間衝,還好鍋爐間不大,火很快的撲滅了。不過大家辛辛苦苦劈出堆滿一整間,已經累積了很久的乾柴火就算沒付之一炬也已經濕透了,我是沒差,反正我夏天只洗冷水,但是有些老兵可氣壞了,一直詢問當初在連上的留守人員,想找出事發真相。沒有人說得清楚,不過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真相的關鍵就在當時守鍋爐間燒熱水的天兵菜鳥,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臉色已經開始發青的天兵身上。

 

臉色發青的不只是他,維誠的臉色也是極度難看。對著天兵說:

 

「你說,怎麼回事

 

「報告,我……

 

「他媽的快說跟個娘兒們一樣

 

「我本來在燒熱水,然後廚房的崑亮學長叫我去大嫂那裡買醬油,我去買回來之後,就發現失火了」他說話的聲音開始發抖。

 

說到這裡,崑亮從廚房走出來接口說下去:「離開的時候,鍋爐的蓋子沒關,火花冒出來,所以整間燒掉了。 話也不會說,想害我啊

 

鍋爐間著火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小小的空間裡面堆滿了乾柴,萬一真的整間燒起來,這個超大的壓力鍋可是會爆炸的,聽說金東師去年有個連就因為鍋爐爆炸而死了幾個阿兵哥。我們用的鍋爐已經很老舊了,燒木柴的,沒有多少安全裝置,頂多水過熱時會從爐頂冒出來洩壓而已,如果溫度一下飆得過快,這老鍋爐很容易就會爆炸。所以我們燒熱水的時候都小心翼翼,以免一時大意而造成憾事。

 

維誠聽完之後臉色比天兵還青,轉頭對著天兵說:「他媽的,晚上再來跟你算帳。」

 

天兵跟著打飯班洗完碗盤之後接著繼續劈柴火,把早該燒好的熱水給補回來,做完剛喘口氣就到了晚點名時間,部隊做完體能之後老大沒說話逕自離開,輔仔也好返台休假,集合場上別說么洞六張排了,此時值星官最大。

 

XXX,出列。」維誠冷冷的瞪著天兵說。

 

這傢伙知道大難臨頭了,聽聞『出列』口令之後,往後退一步、向右轉、雙手於腰間握拳、小跑步到值星官面前立定、放下雙手之後中指貼緊褲縫、向右轉,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但姿勢極為難看。我站在值星班長的位置,兩手揹在臀上,看著他謹慎惶恐又令人發噱的樣子,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搖頭。全連就像盯著蒼蠅的青蛙,幾十雙眼睛死死的停在他身上,等著看維誠如何修理他。

 

「你,今天犯了什麼錯,知道嗎

「報告……不知道。」底下一陣低聲嘩然。

「好,我他媽告訴你,因為你犯的錯,讓鍋爐間失火。明白嗎

「明明白。」

「好,告訴我為什麼會犯這種錯。」

「因為學長叫我去買醬油。」

「渾蛋什麼理由叫你去買醬油剛好而已,不然讓紅軍崑亮自己去買,你來炒菜啊

「報告,但是那是我去買醬油之後才燒起來,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

 

這傢伙越說越不像話,維誠的臉開始因為心中激動而猙獰起來。全連的阿兵哥都在看,他這個剛剛晉升的中士正面臨領導統馭的第一個大考驗。

 

「你媽B你要是故意的,我就他媽的把你一腳踹到大嶝島去

 

連集合場除了一盞幾百燭光的探照燈之外,周圍的夜色應該說沒有夜色,四周是沒有光線反射回來的黑暗。維誠看來準備好好教訓這個菜鳥,對著部隊說:

 

「所有人原地解散,不用為了他站那麼久。」

 

所有人一得到命令全部緩緩的往後方移動,點菸的、低聲交談的但就是沒有離開連集合場的,大家都等著看這菜鳥如何被修理。我在部隊解散之後走到了他們兩個之間的側方,三個人的角度看起來成了一個等腰三角形。

 

菜鳥的表情看起來就是寫著兩個字:『不服』,他眼神非常堅毅的看著前方。維誠身揹月經帶,左手抓著紅絨穗兒,右手叉在腰間,以他為中心開始漫步繞圈:

 

「連上就只剩下你一個人在守鍋爐,廚房叫你去買醬油,你本來不應該擅離崗位,但是情勢所逼你又不得不去,對不對

「報告,是。」

「放著鍋爐自己在那邊燒就算了,為什麼沒跟其他人說鍋爐沒人顧就跑了?你去買醬油的時候可以先跟崑亮說,讓他找其他人幫你看啊更何況」維誠倒著繞圈繼續說:「爐火正大的時候,要離開也沒把蓋子蓋起來,整個鍋爐間幾乎燒得一乾二淨。你說,你他媽B有沒有錯

 

天兵的臉上沒有羞愧,一臉浩然正氣的樣子,我在旁邊看得心裡一寒,替兩邊擔心著:維誠才剛升為中士,如果連個菜鳥都搞不定,他將會因此而被看扁,那這部隊以後就別想帶得動了;另一方面,這天兵實在太搞不清楚狀況,明明有錯,雖然是經驗不足而造成的無心之過,但是這個錯誤只要再大一點點,後果的牽扯層面可是現在這種情況的千萬倍以上啊!現在弄成這個樣子,氣氛極僵,維誠騎虎難下,可能

 

「幹恁娘勒還不認錯」維誠走到他面前之後停下來破口大罵。

 

「報告排副,如果我有錯,你罵我就好了,別罵我媽媽

 

完了我看著維誠的臉色一點都沒有平時慈眉善目的樣子,眼珠子瞪得如護法金剛一樣大,胸口快速的起伏著。

 

「轉過去,背對我。」維誠下了這個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指令。

 

天兵轉頭看著他,身子一動也不動。

 

「媽B轉過去」維誠簡直失去理智了。

 

天兵慢慢的轉了個九十度,維誠馬上起腳助跑。

 

「我X你媽B勒!」維誠說到『我』字的時候從左腳起跳騰空飛起,『X』字的時候一腳結結實實的踹在他屁股上,『你媽B勒』的時候菜鳥正在空中像個斷線風箏一樣飛行。

 

天兵脫離地心引力一小段距離之後停了下來,整個人仆在地上,胸前、下巴、膝蓋沾滿了沙子的細塵痕跡。這小子還挺有骨氣的,馬上站了起來,一身的灰塵連拍都沒拍。我看到維誠已經氣成這樣了,再下去只怕就開始動刀動槍來著,眼見情況更加僵持不下,我走過去把維誠拉走。

 

「好啦、好啦,先抽根菸,我來跟他說。去去去」這『去去去』三個字我用只有我跟他才聽得到的音量說出口,我跟他都在台北長大,彼此生活的經驗都很類似,平常話題也滿多契合之處,所以跟他的感情還不錯,說話不大拘泥於小節。

 

看到維誠往後退去之後,我把值星帶卸下來、摺好、放在樹下。站在平常集合部隊的位置對他說:

 

「過來這裡。」

 

戴在他鼻樑上的眼鏡在臉上有點歪斜,滿臉通紅、表情不甘不願的他慢慢走過來,一旁黑暗中的老兵們實在看不下去了,兩三個人喊著:

 

「幹還慢慢來,老了喔

「恁娘勒,金白目。」

 

天兵對此充耳不聞,我越看是越冒火,等到他走到定位、立正站好之後我緩緩說:「蹲下。」他看了我的眼睛一下,有點猶豫著。

 

「他媽的國語聽不懂啊蹲下」我扯開嗓門,怒目像是快噴出火來,一方面也是恨他不懂我正轉著腦子要找臺階讓他下。

 

天兵腰桿直挺的蹲著,姿勢還滿正確的,兩手攤平放在大腿近膝蓋處,我跟著在他身旁也屈膝蹲了下來。我用懷柔政策,低聲地跟他說錯誤犯在哪裡,維誠的粗口跟他母親大人沒有絲毫關係,只要認錯道個歉,事情就過了,況且本就是你的錯才引起的。沒想到這人比騾子還倔,聽完之後一句話也不說,眼睛還是直視前方,理都不理我。好話說盡了,心中一股凌人盛氣忽然全身亂竄,逼著腎上腺大量分泌,沒有多想,右手握緊拳頭就向著他揮過去。

 

『碰!』一聲悶響從他的胸腔裡面傳出來,他腰一緊把整個身子硬給拉回來。

 

「我看你今天晚上會很漫長了,好好講也講不聽,你他媽的實在很欠揍。」

 

正想開始發飆的時候,崑亮從伙房走出來,喊著:「哎呀,卵巢,別氣、別氣,我來跟他說。」

 

他把我拉開,換他蹲下來跟天兵說話。其實這不是正常的管教方式,剛剛兩個值星人員都已經動手了,士兵對士兵更是標準的不當管教。不過崑亮畢竟也算這個事件的關係人之一,而且兩三梯的他正是現在連上的紅軍,由他出面也有那麼一丁點不是道理的道理。

 

「幹,你這是想害我是不是我是叫你去買醬油,不過你在連集合場被我看到時也沒告訴我你在燒熱水啊到現在還不認錯,你真的很白目耶

 

他還是不說話,所有人因為紅軍已經出面了也不好插手,全部冷眼旁觀,等著看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崑亮一看頑石不點頭,站起身來往與部隊成反方向的單槓場走去,因為探照燈逆光的關係,那裏在我們眼中成了個大黑洞──啥都瞧不見。崑亮走了兩步轉頭對他說:「來,跟我來。」他本來想起身,不過猶豫了一陣,膝蓋骨磨合了好幾下。

 

「來啦驚啥」崑亮耐不住性子大喊。

 

天兵終於慢慢起身朝著黑暗處走去,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崑亮的模糊說話聲,沒多久就傳來一陣極沉悶的聲響,這一聽就知道是拳頭如雨點般的落在人體上所反饋回來的聲音,但事後想起來,這聲音似乎也不難偽裝。我正想起身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情,聲音就停了,沒幾秒鐘就看著崑亮提著天兵的膀子把他帶回集合場中在維誠的面前停下來。

 

「排副對不起,是...我的錯。」雖然表情還是不甘願,不過總算從口中擠出這幾個字出來。

 

時間已經晚了,既然已經認錯,維誠也不再繼續追究下去,不過還是得為這個事件下一個有力的結尾:

 

「錯了沒關係,以後別再犯,自己好好想想,不然你這兩年會很難過下去

 

沒幾天,營部下令這人調到其他單位,離開兵器連。我不知道他後來調到哪裡,不過當天所發生的事情常常在我心頭浮現。

 

接近中秋節的某天,遙指部傳來八營即將下基地的謠言,而且營長將要調到防衛部,八營營長即將換人。消息一出,大家紛紛找自己在軍中的管道打聽這個消息的真實性,然而大家得到的答案雖都不一樣,但是聽說換八營下基地的可能性的確很大。連上兩幾梯的老兵,尤其是四二砲排的老兵都氣死了,兩次營基地,一次砲基地,運氣還真好。

 

中秋節當天,連上加菜,又是個中國人的傳統節日,團圓的時刻,加上謠指部的消息直指八營即將下基地,大家當晚喝得有點悲愴,彷彿有點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吃完簡單的晚飯之後大家到中山室外烤肉,烤肉不稀奇,大家都烤過,比較特別的是,下午跟蚵農買來的帶殼蚵仔。金西這邊有些岩岸,條件適合養蚵,由於金門海岸線都屬軍方管制區域,所以每天只有兩次特定的時間開放給蚵農照顧蚵架。收成下來的青蚵,蚵農就帶回家處理,然後拿到市場上賣。安岐有兩三戶蚵農,下午時分伙房跑去買帶殼的青蚵,準備晚上烤肉用。這烤青蚵很簡單,不必加工,帶殼的青蚵直接丟到火上烤,不時翻面,待得幾分鐘之後拿起刀刃雖未開鋒但尖端仍能殺人的K2刺刀來,撬開質地堅硬的蚵殼,然後將鮮美的蚵肉帶汁一股腦兒吸進嘴裡。鮮美的蚵肉加上冰冷的啤酒,真是……過癮!我跟盛民還有遠慶、龍淵、潘潘、英民幾個吃得津津有味,拿著刺刀忙得不亦樂乎。輔仔把中山室那台卡拉OK給搬出來,拿出一堆蒙了灰塵的伴唱帶,接上麥克風,大家就在月色之下,又唱又跳的,忘了可能即將下基地的事實。

 

過了幾天,營部的消息證實,八營在十月中旬正式下營基地,營主官於十月上旬佈達。

 

 

嘿嘿,好玩的來了。

 

後記:

從小到大,小時候跟弟弟之間的打架不算,從來就只有挨打的份,從來沒打過人。長大之後總覺得出手打人是極其野蠻的行為,所以也沒打過架。當年的天兵,是我到目前為止打過的第一個人,也是最後一個人。這位先生,我現只依稀記得你姓牟,雖然我當年覺得您真的很白目,不過出手打人還是不對,對不起。

 

圖片來源:http://image.cache.storm.mg/styles/smg-800x533-fp/s3/media/image/2015/05/18/20150518-123430_U1004_M61030_8ca4.jpg?itok=-GRSsl0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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